今年4月以来，23岁的湖南常德女子曾丽容因收到的一份仲裁文书而犯愁：3月10日，广州仲裁委裁决被申请人曾丽容向申请人广州虎牙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下称虎牙公司）支付违约金500万元，本案仲裁费53543元中的5万元由曾丽容承担，3543元由虎牙公司承担。
曾丽容案并非个案。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注意到，根据（2019）粤01民终5943号判决书记载，虎牙公司曾因同类纠纷，提起其他民事诉讼，要求违约主播承担违约责任，其中主张的约定违约金有54万元、70.2万元、4900万元等不同金额。
6月上旬，曾丽容曾联系虎牙公司试图与对方和解。虎牙公司一名陈姓负责人通过微信答复称：“我们的方向有两种，一是赔偿部分金额，回来开播，以直播时长抵违约金；二是主播不回来直播，赔偿一笔费用，签署一份不再从事直播行业的合同，可以选择其他行业，但与直播没有关联的。”
6月29日，就曾丽容与虎牙公司的合同纠纷，记者致电虎牙公司员工、委托代理人蔡爽，但对方未接听电话，致短信也未获回复。
▲23岁的曾丽容被判定违约遭虎牙公司索赔500万元。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萧鹏
被忽视的电子合同
曾丽容向上游新闻记者提供的广州仲裁委员会签发的（2021）穗仲案字第14276号裁决书显示，根据电子签约云平台电子签约数据征集报告显示：2019年12月2日和12月18日，曾丽容与虎牙公司分别通过杭州尚尚签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签订电子合同《经纪协议》。
虎牙公司与主播曾丽容签订了独家条款并就违约问题进行了详细约定：该协议第六条第2款独家条款约定，被申请人在合作期间内不得在与申请人存在或可能存在竞争关系的现有及未来的网络直播平台及移动端应用程序以任何形式进行或参与直播、音视频发布，包括任职、兼职、挂职或免费直播；不得承接竞争平台的商业活动等。
第九条第3款约定，若被申请人单方终止本协议或违反第六条第2款独家条款约定，导致合同目的无法实现，均构成重大违约。申请人有权收回被申请人在申请人平台已经获得的所有收益；并要求被申请人按以下方法之一向申请人支付违约金：要求被申请人赔偿500万元或被申请人在申请人平台已经获取及能够获取的所有收益的10倍，或被申请人已履行合约期内近12个月获得的月平均收入乘以申请人与被申请人剩余合作月份的总金额（被申请人实际履行时间不足12个月的，以实际履行时间的月平均收入计算）作为违约金，并赔偿由此给申请人造成的全部损失。此外，协议还约定了守约方有权向违约方主张律师费、公证费等维权成本。
双方约定的合同期限为36个月，自2019年12月1日起至2022年11月30日。
曾丽容告诉记者，2019年12月，她临近大学毕业，为累积实习经验，成为了湖南集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下称集梦公司）的一名主播，合同期限为6个月。
曾丽容介绍，在集梦公司安排下，她被指定到虎牙公司平台注册直播，直播不到一个月后，集梦公司以无法提取直播收入及缩短直播房间号为由，表示她必须加入虎牙公司金牌主播才可以正常直播，自己并没认真阅读合同内容就迅速签署了上述电子合同。
正是这份电子合同，成为了曾丽容日后“噩梦”的始端。
▲2022年3月10日，广州仲裁委裁决曾丽容向虎牙公司支付违约金500万元。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萧鹏
女主播涉违约遭虎牙索赔500万
裁决书称，《经纪协议》签订后，曾丽容应虎牙公司安排，以UID号：11995255685XX（昵称“集梦平平”）在虎牙直播平台上开始直播。虎牙公司为曾丽容提供了履行合同所需的技术支持，安排和策划、提供包装、推广宣传等资源和服务。曾丽容也获得相应收益。
鉴定意见书显示：2020年5月，账号“集梦平平”停播。曾丽容在2019年12月至2020年6月期间获得佣金流水合计327330.4元，该数额包含合同签订前和履行合同期间的所有收入。2020年7月23日，曾丽容在抖音平台进行直播活动。
2020年8月7日，虎牙公司向曾丽容寄送了律师函称，其发现曾丽容擅自在其他直播平台进行网络直播行为，已经构成违约，要求曾丽容立即停止直播并赔偿损失等，送达信息显示该邮件已签收。
曾丽容介绍称，2020年5月实习期满，自己认为与集梦公司签订的纸质合同履行完毕，并未有任何违约，从而终止了实习，此时正值学校一系列毕业活动，于是回到了学校。
2020年6月，曾丽容大学毕业，经朋友介绍加入了湖南嘉威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下称嘉威公司），成为该公司的一名主播。曾丽容称，自己签约嘉威公司后为杜绝隐患，曾协议约定自己在前公司及平台主播期凡有涉及的所有遗留问题均由嘉威公司解决。不过，对于这份协议，曾丽容并不掌握，同时嘉威公司也予以了否认。
2021年11月11日，曾丽容收到广州仲裁委《仲裁庭组成及开庭通知书》，立即找到嘉威公司负责人周某及刘某，要求其落实双方的协议约定，处理好与虎牙公司的遗留问题。嘉威公司要曾丽容将所有证据与收到的函件交给嘉威公司保管，并答应处理好。
然而，正是这份“信任”，成为压垮“涉世未深”的曾丽容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来嘉威公司根本没和虎牙公司、广州仲裁委员会有任何交涉，结果导致曾丽容未到庭答辩，亦未提交书面答辩意见。
2022年3月10日，曾丽容收到来自广州仲裁委员会签发的要求她向虎牙公司赔偿500万元的裁决书。
5月16日，曾丽容联合10名被嘉威公司威胁并扣押劳动合同的主播，向长沙市委领导反映大学毕业生在直播平台面临的遭遇，受到高度重视。在长沙警方的协助下，5月18日，曾丽容拿到了广州仲裁委发出的仲裁开庭通知书，不过，这时距开庭已逾期超过208天。
曾丽容说，自己出身农村，家境一般，500万元的索赔款，无异于天文数字。
▲2022年5月，曾丽容通过警方协助从嘉威公司拿到的开庭通知，此时距开庭已逾期208天。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国内现多例天价索赔案例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在曾丽容与虎牙公司合同纠纷案中，申请人虎牙公司向广州仲裁委提交了4份平台主播违约判决案例，均系虎牙公司与旗下主播合同违约终审判决，其中2份由虎牙公司作为原告在广州市番禺区起诉，经广州市中院终审支持了虎牙公司的索赔请求。
根据（2019）粤01民终5943号判决书记载，虎牙公司曾因同类纠纷，提起其他民事诉讼，要求违约主播承担违约责任，其中主张的约定违约金有54万元、70.2万元、4900万元等不同金额。
判决书显示，2017年5月1日，虎牙公司作为甲方，余某炎作为乙方（余某炎2000年出生，因当时余某炎未满18岁，其父亲余某云作为监护人在乙方署名栏签名捺印），双方签订一份《虎牙主播服务合作协议》，自此余某炎成为虎牙公司一名主播。从2018年4月19日起，余某炎停止在虎牙公司的直播平台直播，而是转到其他直播平台进行直播。
虎牙公司认为，余某炎在双方合作期间恶意违反与虎牙公司之间的独家直播约定跳槽到竞争平台直播以及违反虎牙公司的优先续约权的行为属于重大违约，故向广州市番禺区法院提出了判令余某炎、余某云返还所得的所有收益137638.1元；判令余某炎、余某云支付违约金300万元等4项诉讼请求。番禺区法院判决余某炎向虎牙公司支付违约金300万元；驳回虎牙公司的其余诉讼请求。余某炎不服提起上诉，2019年5月27日，广州市中院下发了维持判决书。
2022年6月9日，曾丽容家属通过广州仲裁委员会工作人员联系到虎牙公司员工、虎牙公司起诉曾丽容案的委托代理人蔡爽。对方要求曾丽容拿出调解方案。
曾丽容介绍，在自己拿出了赔偿1元的调解方案被拒绝后，虎牙公司一名陈姓负责人通过微信答复称：“我们的方向有两种，一是赔偿部分金额，回来开播，以直播时长抵违约金，二是主播不回来直播，赔偿一笔费用，签署一份不再从事直播行业的合同，可以选择其他行业，但与直播没有关联的。”
北京市中闻（长沙）律师事务所律师刘凯表示，网络用户与网络平台签订的网络服务合同通常为网络平台单方拟定的格式合同，签约者在签署相关格式合同时，一定要特别慎重。
刘凯提到，由于在校或刚走入社会的学生法律知识和社会认知缺失，其合法权益受到侵害，甚至刚出校门就进牢门。他呼吁，家庭、学校、监护人、社会等相关主体履行相应的职责，营造社会共治的良好氛围，为学生顺利走上社会创造良好的环境。
上游新闻记者 萧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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