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君

王福梅

我家猫咪叫冬虎，取这名意即初冬而来，愿它捉鼠如虎生威。冬虎是中华田园猫，也就是土猫，极有可能是流浪猫的孩子。没有人告诉我它的确切出生日期，它农历冬月初三来到我家，姑且把这天当作它的生日。

我自然充当猫妈角色，喂养它，照顾它。与我相处时间久了，发现它跟我有着某种默契，与它如君子之交情，因此我又叫它猫君。它的喉咙常发出“咪”和“咪要”声，尖细，迷人。声音短促时，表示恳求；拖长调时，婉转起伏，表示不满。我对它说些人话，算是与其进行语言交流。它似懂非懂，眼神和行为，十分像孩子。

冬虎刚来家仅三个月大，体重不到两斤，到宠物诊所注射疫苗以后，便接连生病。足三月的猫注射疫苗一般不会发生问题，以此推断它当时不足三个月，猫贩夸大年龄，便于脱手。

欲养猫撵老鼠，不料鼠未逃，猫先病。冬虎不吃不喝，只好每天用奶瓶和针管喂药，喂营养液和羊奶。

猫无力吃喝，解便却不含糊。每日数次挪动瘦小身躯，爬到沙盘里，用小爪子刨沙成坑，然后蹲下解大小便在坑里。解完，闻过气味，掀沙将便便盖住，不露一点痕迹。

病中它做另一件事就是坚持给自己做清洁。喂食以后，它伸卷舌头梳理自己的毛发。先舔嘴唇边沿，再用手爪梳理面部。打扫完周身，还帮人舔手指，把我的手指当作它身体的部分来舔。它的舌头粗糙带刺，热而湿漉，舌尖柔软，中部的刺扎人。

连吃东西都无力气，却不忘把自己清洁干净，这让人有些汗颜。人病危时，很难做到淡定处理掉自己的排泄物。弱小的土猫成就了自己的优雅，着实让人惊讶，钦佩。

猫跟人的关系有些疏离，不像狗那样亲密无间。这并不说明它不喜欢人，它喜欢的方式独特，稍用心体会便能感觉到。

都说猫傲娇，那真是，猫不肯臣服于人，不听人摆布。叫它不应，招之不来挥之不去。它来无影去无踪，似乎看不见它，却又随时尾随左右，注视你，并不与你靠近。伸手欲抱它，抚摸它，躲闪不肯。即便抱住，它双脚蹬开，噌地逃出怀里，转身发现在不远处静静守候你。

看见我换衣服，冬虎知道我要出门。它默默跳窗台上目送，眼里满是不舍。跟它握手它无动于衷，看似高冷。它面部没有神经和肌肉，因此表情呆滞，有时看上去觉得它有些狠。它的眼睛和尾巴能传神达意，将内心情感表露出来。眼睛如明珠，尾巴摇动，表达爱恋、忧愁和愤怒这些语义。

那天我妈生病，冬虎在我妈床旁守候一个下午，眼神透着焦急。平时它从不到我妈卧房，从那以后，我妈更加喜欢它，觉得它重感情。猫爱人，跟人相通，懂得谁对它好。

我一个人在家时，它便爬到怀里来，咕噜噜酣睡。此时它感到安全，放松，人是它温暖的臂弯，它是人的贴心小棉袄。抚摸它身体，毛皮绒而软糯，心被融化。它不懂人的语言，却接受人的一切。家里人多时，它蜷缩在角落，唤不出来。

冬虎天性调皮，弹跳性极好，上天入地，没有地方不能达。它喜欢玩一些物件，比如核桃壳，废纸箱，玩起来不亦乐乎。它打烂家里花瓶，撕碎干花，扯烂卫生间手纸，抓坏沙发。把爪子伸进墨汁里，敷脸上，成为十足的花猫。

我想狠狠揍它，甚至想不要它。见我生气，它一溜烟跑远，眼睛看地上，不敢看我，像做错事的孩子。我扫净花瓶碎片，把它拖过来，告诉它别再犯错。它扭着脖子，双脚趴地上，并不接受我的批评，眼神倔强，视死如归的样子，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君子凡胎肉身，人如此，何况猫？何苦强求猫完美。

冬虎不满被关屋子里，总是守着窗户看风景，一动不动，蹲几个小时。它的背影，似乎便是人的影子，人的独守，人对自然好奇、向往。为此，我与它更多一份理解与深挚。

那日，冬虎站立卧室落地窗前，凝望外面。窗外鸟鸣欢唱，一条路延伸到山尽头。它不能言说，以“咪要”声简单与我倾诉。我打开窗户，它撒欢蹦跶出去。它对外面陌生的世界兴奋又紧张，不敢跑远，而是蹲在门前，观察四周。

老鼠没了踪影，门前几只流浪猫来回游荡。冬虎行如风，唤它，不知从哪个角落飞奔而来。又如一道闪电，离开我的视线。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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