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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游深阅读丨他17岁考入“川帮”商业银行 成为重庆最后一个“上街先生”
05-27 07:09:38 来源:上游新闻·重庆晨报

马善勋23岁在重庆。

马善勋先生今年92岁,从1943年17岁考入著名“川帮”商业银行之一——重庆和成银行当职员,到1986年退休后被重庆人民银行聘为顾问,他是抗战时期到改革开放后中国金融史的见证人。我们将用两期专栏,打望马老先生的民国青春和金融往事。

考银行

1943年冬天,重庆敬业高级商业学校学生马善勋在家度寒假,在报纸上看见了和成银行招考练习生的广告。他说:“考试设在张家花园巴蜀中学内,一共有五百名考生,一人一张书桌。有一门考试我题都做到快一半了,监考人一米八几,身穿西装,他巡视到我桌前,轻轻说了一句:‘你写在草稿纸上了’,吓得我一身冷汗。我马上把答题改抄在试卷上,才没出错。如果那个监考人没提醒我,我就死定了。”

有惊无险,必有后福。笔试录取60名,有他;复试(面试)录取20名,也有他。“录取后,我首先就去打听那个扭转我命运的高个子,现在我都记住,他的大名叫张平,是个股长,解放后在甘孜支行去世了。和成招收我们这一期科班学生,不惜耗费巨资,在化龙桥山上肖家花园建宿舍、教室、饭厅、篮球场,除本行资深高级管理人员来教授银行实务外,还延聘不少学者授课,短短三个月培训期,每个学员都收获很大。”

培训结束,分配工作,每天都有两三人接到总经理的调令下山,分赴和成银行全国28个分支行报到上班。学员一天天减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心里有点慌。“又等了三天,调条来了。连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这个家境贫寒的穷小子,竟然被调到总行业务股,被视为顶级的美差。我当时的反应如同范进中举,我听说过,进入这个部门,下一步就会成为‘上街先生’”。

吴晋航

抗战时期,重庆陪都银行众多,比起小四行、北四行、南四行,川帮银行上得了榜的只有六家:聚兴诚、和成、四川美丰、重庆、川盐和川康。“1989年,我在重庆市档案馆偶然翻到一本《重庆市1950年12月底金融业清产核资清册》。1950年重庆有各种金融机构119家,只有8家进入公私合营,其中由西南军政委员会批准的川帮银行有三家,即聚兴诚、和成、建业。三家股票每股以面值1元计算,到清算时,川帮银行老大哥聚兴诚每股净资产只有0.95元;建业银行是地下党唯一的银行,另当别论,只有0.06元,和成银行比聚兴诚晚十年,高达2.13元,是经营得最好的。”

和成总经理吴晋航是四川省仁寿人。曾任重庆警察厅长、丰都县长等职,1934年结伙川康军政官吏10余人创办和成银行,还是重庆银行同业公会理事长,民生轮船公司董事。

和成银行位于道门口的总部,完全是陪都名流中心。“每星期二中午,卢作孚都要来和吴晋航共进午餐,他俩单独吃,单独谈,四菜一汤,银行自己厨房弄,大多是炒肉丝、炒猪肝、麻婆豆腐之类,很随便。现在经济学家吴敬琏的母亲邓季惺,继父陈铭德都常来和成谈事;周恩来首次见刘文辉、张澜,都约在育婴堂巷七号吴晋航家中。另外,有个星期天,银行休息,我闲来无事在收发室附近转悠,上午只一个多钟头,我就代收了五张名片,都是本人送来的,其中四位都是省主席,另一位也是达官贵人,可见吴总经理的社会影响力非同凡响。”

至于吴晋航的个人魅力,马善勋至今仍是迷弟一枚:“我们能够成为他的门人,他的学生,真乃三生有幸,他对任何名人书信交往,都是秘书代笔,他只签名,但对我们这些学生,则一律称‘弟’,并且必是自己亲笔回信。我这一生,像他这般的人再未见过。”

“上街先生”

抗战时期,重庆国家级的银行号称“四行两局”,即中央、交通、中国、农民,中央信托局、邮汇局。“这些银行机构每天都派有主任级人员,还有两家外商银行也派出翻译,去银行公会‘赶场’。”

这种去银行公会“赶场”的“上街先生”,又称“赶场先生”,或“跑街先生”。“‘赶场’‘跑街’这些名字虽然不太好听,但称你‘先生’,算是尊敬你了,很自然就与其他行员、练习生、雇员又有一点区别。重庆金融界每家都有两三个上街先生,代表本行在外‘赶场’做业务,上街先生也负责放贷,可以不经过总经理批准,权力相当大,责任也相当大,有时还决定银行的生死存亡。”

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是“上街先生”的尖峰时刻。“这时你从街上回来了,必须守到银行里,神经非常紧张,你必须等候你派去央行交换科的专人拿回余额表,看你银行的头寸(款项)是多还是差。如不缺头寸就好过,头寸有多,还得要在同业间找下家设法拆借出去;如差头寸,赶快抓紧向同业拆借进来,如差头寸又遇市面银根紧张,那才要命。法不容情,你当天午夜填补不了央行头寸,你这家银行就得关门,说关就关,说垮就垮。可见上街先生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马善勋当“上街先生”,曾多次力挽狂澜。“和成曾遭遇两次头寸不足危机,市场银根又奇紧,在这关头,我起了作用;一次是我坐总经理的雪佛兰去中央银行宿舍将两位有权签字人接回第一模范市场中央银行,开了保险柜,拿出印鉴和本票,以买和成银行汇款的名义,开出本票,让我补足了央行账户的头寸;第二次则是如法炮制,换的是交通银行;重庆当年只有两家外商银行,我也破过一项记录,有一次试着去汇丰银行,找到英国经理人莱格,拆借到一笔隔夜资金。为什么我能做到,一切在于平时在银行公会感情的积累,关系不到熟透时,这些桃子你是摘不下来的。”

成为上街先生那天早上的情景,马善勋至今历历在目。“某一天早上,我们一起去经理室静候经理‘发脉’(领指示)。陈诗可经理,就是‘诗可以兴’那两个字,他原来是正大永钱庄的上街先生,吴晋航把他挖来就直接当经理。他把当天的业务布置了一下,接着就打开抽屉,拿出一盒印好的名片,对我说:‘今天起你就可以上街了。’当着三位老上街先生的面,他还把他穿的蓝布长衫上别的一块‘银行公会出入证’取下来交给我,说‘银行公会再没有这个出入证了,我这一块,你就拿去戴。’我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他这块出入证,是为银行公会理事长专做的,形式一样,颜色不同。我恍然若梦,我真的成为上街先生了。”

(本文写作参考了马善勋先生回忆录《老金融叙事曲》,特此致谢)

文/图片翻拍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记者 马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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