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20日下午，四川安岳中学老校区庄严的大礼堂里，庆祝建党100周年演讲比赛正在紧张进行。一身西装的何义彬接过话筒，他看起来有点紧张，清了清嗓子后走上演讲台：“今天我要分享的是一个关于选择的故事。”何义彬低沉有力的声音传遍整个礼堂，“读研究生还是留在山里完成支教？去大城市发展还是回家乡县城当教书匠？当面临这两个难题时，你会如何选择……”
演讲完毕，何义彬放下话筒，在掌声中走下讲台。他步伐坚定，就像七年前他做出选择时一样，于众声喧哗中成为一名守护者，守护孩子们的梦想，也守护自己不变的初心。
▲何义彬参加教师党员演讲比赛
“锅彬”和他的1417班
2014年，已经成功保研西南大学动物微生物学和免疫学专业的何义彬，报名了研究生支教团，赴广西百色市平果县高级中学支教一年。广西百色老区平果县，位于广西西部，山高路远，气候潮湿，县里多个教学点在过去的十来年里都是处于缺少师资的情况。孩子们基础都很差，何义彬带的1417班高一优生的平均分仅有350。
▲何义彬向记者介绍在广西支教时的学生情况
小陆是何义彬在这里接触到的第一个孩子。满身痞子气、抽烟逃课、无心学习的他是老师们口中典型的不良少年。每次老师提出家访，小陆总是拒绝。随着相处时间的推移，何义彬逐渐了解到他的家庭状况。母亲没文化、没收入，在外打零工的父亲是全家唯一经济来源。这让长期寄居在姑母家而缺乏关注的小陆急切地想通过些什么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他学着抽烟逃课，渴望得到更多人的关注。
了解清楚情况后，何义彬并没有像其他老师那样直接指责小陆，而是像朋友一样走近他，陪他打篮球、带他吃好吃的。由于年龄相仿，壮族孩子又十分讲兄弟义气，小陆很快便接受了何义彬这个朋友，信任也开始在师生间逐步建立。在何义彬的带领下，小陆一点一点改变：“锅彬(锅同哥，广西方言)，你得督促我!”“锅彬，我可把烟戒了!”“锅彬，我这次考试进步你是不是该奖励我一些什么？”一年支教期限快满时，小陆已经从老师们口中曾经的不良少年变成了后进变先进的典型学生。后来，他回忆起这段时光时，最想对何义彬说的是：“谢谢，没有那时的锅彬，也就不会有后来能考上一本的我。”
▲何义彬正在教学生做题
小陆读大一时，父亲在广东为别人养鸭子打工时突然猝死，一个农村家庭的支柱倒下了，孩子能否继续上大学成了问题。当时已经回到四川安岳教书的何义彬听到后，决定每个月资助其800元。“我能给的钱有限，但我想让他明白，把学上下去，是最好的选择。”现在，小陆正在读大四，并在广西建工找到了一份待遇不错的实习工作。
▲何义彬(后排左一)和小陆一家的合影，前排左一为陆元军父亲(已故)
一年支教限期很快到来，孩子们升入高二，何义彬也该走了。孩子们虽然不说出口，但面对他们挽留的眼神，何义彬犹豫了。在经过数个彻夜无眠的挣扎后，何义彬最终放弃保研，选择留下，继续陪伴着1417班的学生们直到高考结束。“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身边的同学朋友都说我疯了，纷纷劝说我不值得。”甚至连一向支持他的父母也在这件事上翻了脸。父亲气得差点摔碗，母亲暗自流泪的场景始终停留在何义彬的记忆里。“但我还是坚持了,我怕离开孩子们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
2017年6月，高考如期而至。何义彬比学生们还要紧张，他不断给孩子们加油，同时也是为自己鼓气：“感觉那场高考是对我的选择是否值得的检测，他们没有让我失望。”六年过去了，何义彬的手机里还存着当年高考的成绩单。他骄傲地向记者展示1417班学生们的成绩：“我们班一共考上了8个一本，这对当时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
这一年，孩子们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何义彬的生日，他们利用放假的时间偷偷借了一个录像机，为何老师精心录制了一个多小时的生日祝福视频，里面都是孩子们的留言。
高考结束后，何义彬就可以离开了，但他一直拖到七月五日。“我觉得我在这片地方呆的越久越好”。看一看教室，摸一摸讲台，这是挥洒了他三年青春的土地。离开那天，孩子们从20多个不同的乡镇赶来，求着送何义彬去机场的老师：“我们能不能再送锅彬一段路？”去机场的大巴开的很慢，孩子们没有哭，反而高兴得和何义彬聊天，“我知道，他们想为这三年的时光画一个完美的句号。”
何义彬离开后，手机的QQ聊天提示音却不停响起——“你为我们流下了汗水，扛起了包袱，断绝了退路，放弃了前途，谢谢你，把青春放在一场成就想的博弈上；谢谢你，不顾一切地留在这个地方；谢谢你，锅彬。”
▲孩子们写给何义彬的信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当谈到为何如此坚决地要留在广西支教时，何义彬短暂沉默了。随后他轻叹一口气，回忆起儿时与父亲的故事。
上世纪九十年代，四川安岳石桥铺镇烽火村小学门口的洋槐树下，一个小小少年正坐在树荫下，看着父亲在一个土坯房里上课。这个少年便是何义彬，他的父亲是村小的代课老师。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很爱教书，语文、数学、体育、音乐、美术，包揽了班级的全部课程。而村里的孩子们似乎也都很喜欢父亲，常常在下课后赖着不走。“我不知道爸是怎样每天从早上讲到下午放学的，我只知道，那时我们都很快乐。”就这样，何义彬的心里也暗自埋下了“教书”的种子。
何义彬仍旧记得全家要离开村子的场景。那天，父亲突然告诉他要搬走，不在这里教书了，因为镇里会有新的老师来。年少的何义彬不知道为何哥哥姐姐们在哭，爸爸也在哭，他看到村里平日里那些下课赖着不走的学生们拼命地拉住父亲的衣袖。后来，父亲每每提到那些孩子总会叹息，没能把他们教毕业，成了父亲后半辈子最大的遗憾。那时候，何义彬也暗暗发誓，如果自己将来当了老师，一定不能让这样的遗憾在自己身上重演。
▲何义彬和父母
可能命运就是如此巧合，数年后，何义彬面前又摆上了同一道选择难题。他向父亲寻求支持，却遭到了父亲的痛骂。不理解，或许成了当时隔阂在父子间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失去父母的支持，当时也才初出茅庐的何义彬很快就陷入了生活的困境。学校分配给他的住处就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墙皮脱落、灯光昏暗、房顶上不停有水滴下来，一个由厕所临时改造而成的教师宿舍让何义彬着实吃了一惊。在潮湿简易的木板床上睡了不久后，何义彬的脸上长出了许多脓包，皮肤严重溃烂。医生说是由于气候潮湿、作息不规律导致的感染，需要做手术。
▲何义彬在广西支教时的宿舍环境
何义彬坐在广西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大厅的椅子上发愁：来广西支教只有微薄的补助，朋友们东拼西凑的3000块离手术费还差的很远。迫不得已，何义彬只好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本以为父亲会以此为借口勒令自己回去读研，但电话那头的母亲却哽咽着说：“要不要我们过去看你？打过去的钱够不够？在广西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们说，你父亲其实也很关心你！”母亲的话让何义彬感到与父亲的那道屏障也在慢慢消失。他想告诉父亲：“长大后我成了你，但我不想遗憾在我身上重演。”
再上讲台，那就是他的舞台！
2017年7月，何义彬离开广西百色，回到了西南大学。经过学校的商议，决定破格为何义彬保留研究生资格，他可以重新入学深造。但在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面前，何义彬再次犹豫了。
母亲查出二尖瓣重度狭窄、父亲类风湿加重，生活的重担压在了何义彬身上。他突然意识到，离开的三年，父母早已不再年轻。做出再次放弃保研资格、回到母校安岳中学教书这个决定，何义彬瘦了十斤。“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选择，就像我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能够留在父母身边照顾；而没有读成研究生，会始终是我的一个遗憾。”
▲何义彬在安岳中学教书
在安岳中学，何义彬担任了初三示范一班、高三25班班主任以及团委教工团支部书记，繁忙的工作让他必须全身心投入。何义彬经常给孩子们讲自己支教的故事，一次模拟考试作文要求写一位生活中对自己有影响力的人，95个学生里竟有40多个写的是他们的何老师。在学生们的作文里，记录着他们与何老师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带着全班同学陪参加运动会的同学跑完两千米，他永远是门卫叔叔口中走的最晚的老师，他带领我们做小游戏缓解高考压力;我们会偷偷去学唱他最喜欢的《春风十里》并在他的生日准备惊喜……”
▲部分学生们写何老师是他们的英雄的作文
“教师党员就应该是教师群体里的一面旗帜，什么对学生有益，我们就做什么。”当有同事问何义彬想不想当干部时，何义彬拒绝了：“我还是想多和学生接触，多当几年的班主任，我觉得这样人生的价值更有意义。”
“我想大多数人会选择前者，研究生和大城市。但我偏偏是那少数人，我选择了支教和回乡。我时常想，成功到底是什么呢？虽然放弃成为一名研究生，但我却带出了许多大学生；虽然没能完成科研梦，但圆了许多孩子的大学梦。有时候，黯淡自己，照亮他人，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功呢？”
（作者：赵天祎 梁诚忱）
总策划：刘丹凌
指导老师：刘丹凌 杨绍婷
联合出品：上游新闻 西南大学党委宣传部 党委网络工作部 “快点”网络文化工作站
【免责声明】上游新闻客户端未标有“来源：上游新闻-重庆晨报”或“上游新闻LOGO、水印的文字、图片、音频视”等稿件均为转载稿。如转载稿涉及版权等问题，请联系上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