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和小宝
文/蒋春光
大宝和小宝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是我夫人小赵的侄女的孩子。自打去年二月一出生，小赵就以外婆的身份帮着带，一直带到现在。我最先见到的是小宝。那时她还未满月，疑似奶粉不耐受，便血，要看医生。小赵电话叫我去医院帮忙。到了医院，小赵递给我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我知道这就是小宝了。包袱轻得像空气，静得也像空气。小赵挂号去了，空气似的包袱渐渐透出些温暖来，我忍不住揭开包袱上面的一角，看见一张睡眠中的小脸蛋儿。记得新生儿的脸孔通常是一团肉红，这孩子却白，睫毛清晰可见。看了医生，要化验便便。揭尿不湿的时候，孩子被惊动了，她极为缓慢地睁开右眼，像是奋力从一个深潭里浮上来，然后又缓慢地睁开左眼，细声细气地哭起来。我终于确定我刚才抱着的不是空气，而是一个真实的小生命。
后来，我在小赵侄女家又见到了大宝。跟小宝一样，白白的皮肤，清晰的睫毛，仔细看，面相似乎老成些，不过先出生一会儿，居然也有姐姐范儿。这个大宝专由小赵带，所以有时在视频里能看到她。听小赵的吩咐，她会在视频里给我捏粑粑，或者转动手腕做再见，就是表情淡然，一点笑意也没有，像是在应付例行公事。
今年夏天，我和小赵，以及大宝小宝母女三人去贵州桐梓避暑，租住在一所大房子里。在我们入住当天，这所大房子就变成了孩子的世界：满屋子充盈着孩子的奶香，那种初生生命的原香，让人感到分外恬静和温暖；孩子花花绿绿的小衣服，万国旗一样晾满了阳台；客厅的地上散落着孩子的玩具、奶瓶。
这时的大宝和小宝，除了会叫爸爸妈妈，还只能说几个单音节的字，她们的想法主要靠哭声和手指来表达。那手指（当然是食指啦），真是幼儿的万能利器。能点赞，小赵或宝妈说，你真厉害，来点个赞。她们就把食指翘起来点一下。当然更多的是指东西：手指奶瓶，表示要喝奶；手指楼上，表示要上楼；手指房门，表示要出去。这些都好理解，就怕她们什么都不指，只哭，这个就得猜了。有时是热了，得脱掉一件衣服；有时是困了，得哄着睡觉；最恼火的是病了，哭得声嘶力竭，不吃不喝不睡，大人就着忙了，量体温，喂药，用热水擦身体物理降温，抱着走来走去，说安慰的话。
别看大宝是姐姐，吃东西可比不了小宝。据小赵说，几个月大的时候，两孩子都趴在宝妈怀里吃奶，小宝是撅着屁股使劲吃，大宝呢，吃得不紧不慢，而且一听到你是姐姐，要让着点妹妹的话，马上就丢开不吃了。一天，我们买了土鸡来炖。不忍心大人独享，给两宝各分了半只鸡腿，让她们啃着玩。大宝确实是啃着玩，两手把着弄来弄去，偶尔往嘴里送一送，也没见啃下什么肉来。小宝则一本正经地啃着，不久就见了鸡骨头，这可吓坏了宝妈，赶紧扒开她的嘴，满嘴都是还没来得及下咽的鸡肉！宝妈只好用拇指和食指做钳，将鸡肉全部扒拉出来，才放了心。
两宝喜欢玩各种东西，东西拿在手上的时候，一律把它们往前平伸着，好像那是她们行进的旗帜；小宝还喜欢提一只口袋（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走路，我们开玩笑说那是她的坤包，人家在逛街哩。她确实表现出对时尚的爱好，只要是膏状物，都要扭开盖子，把东西挤出来往脖子上抹。她还会冲我们眨眼睛，甚至飞吻，让人吃惊不已——这都是从哪学来的呀？
小宝经常说的话是“吚呀”。“吚——呀！”一字一声，非常干净利落。不知她表达的什么意思。她很有礼貌，她在楼下玩的时候，只要看见我上楼，都要冲我叫爷爷。她还很聪明，知道我是买菜煮饭的那个人，有一天忽然从饭厅抓来一根丝瓜要递给我。我大笑，对她说，你怎么不递给外婆和妈妈呀？另外，两宝可以玩屋子里的任何东西，就是不沾煮饭用的围裙和洗碗用的手套。我用这两样东西去试探她们，她们全扭过身子去，一脸嫌弃的样子，让我这个临时厨子十分沮丧。
小赵是个节俭的人。两宝自出生起，她一次也没带她们进过理发店，全是她亲自理。她又没什么技术，就简单给孩子理个锅盖头。两宝顶着淡黄的锅盖（头发是淡黄色的），由两个大人抱着，在住所下面的坝子里散步，引来别人的围观：“哎呀，双胞胎呀？是混血儿吗？好乖呀！”民宿前台值班的小姐姐，有文化。见了两宝，丢下手里的工作，跑出来对着她们惊叹：“玉琢呀，玉琢呀，好白净漂亮的小宝宝呀！”这种时候，两宝通常很矜持，不回应，也不笑。想抱她们？门都没有，身子扭过去，给人家一个背脊。我心想，我跟她们混了这么久，现在才能在某些时段勉强抱上，你一个陌生人，怎么可能让你抱？
两宝喜欢看人跳舞。准确地说，是喜欢听伴舞的音乐。一听见音乐，她们就将两手举起来，随着节拍舞动，还要下地实操，可是路都走不稳，只好由大人牵着，由她们蹦去。
很多个夜晚，临睡前，大宝都要由小赵抱着，来我房间和我做再见，做罢，小赵关好我的房门，我正准备入睡，门忽地又打开了，大宝又来做再见了，于是再做一次。我估摸着这事还没完，果然不到半分钟，大宝第三次来和我做再见了，这次她直接扭着身子要上我的床。上来后，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朝我笑，玩我睡衣的纽扣，就是不肯回房去睡。我倒是愿意乐呵呵地和她玩，可是夜深了，小孩子该睡了呀。没办法，只好起身出去，强行结束了这段漫长的再见游戏。后来小宝也学会了大宝的这一套，几次三番过来做再见，把我乐得不行。
在夜里，两宝醒来后总要哭几声，一听见她们哭，我就要笑，那是标准的婴儿的哭，很稚嫩，像小羊的叫声一样。想起她们白天调皮的样子，很难和这种哭声对上号，但那确实是她们在哭。我想，这是两个小小的生命，在用这种方式跟刚刚踏入的新鲜世界打招呼，让我们这些先到的人，时时想起她们吧？
（作者单位：重庆日报报业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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