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心
安星
人们常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意思是，女儿特别亲自己的父亲，而父亲也更加疼爱自己的女儿。这话一点也不含糊。
小时候，我就特别亲父亲。无论是拜亲访友，还是走街串巷，父亲总是喜欢带着我，而我也总是黏着父亲。我喜欢和父亲聊天儿，畅所欲言，无所不及，大到对未来的设想，小到对路边植物的探索。那时候，父亲就是我心中的盖世英雄——头脑灵活、算账清楚、身材硬朗，无所不能。我的口头禅也是，我爸会什么也会什么还会什么。他就像是神祗一样，存在我的心底。
这种亲昵和偏爱，一度遭到母亲的嫉妒。偶尔，她也会试探性地问我：“要是我和爸爸分开，你跟谁？”这时，我总是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我爸。”母亲的脸顷刻间就沉了下去，旋即，又声泪俱下地细诉往事，如何生养我的不易，以及我是如何偏袒父亲。每到此处，父亲总是讪讪一笑，一面开始打圆场，眼里尽是一种乐不可支的得意劲。
然，随着日子的流逝。我渐渐长大，却与父亲越发疏离起来。每次回家的第一件事，先踅进厨房，看母亲做饭菜，两人谈天说地，唠唠家常，谈谈工作，摆摆龙门阵。而父亲，成了我们之间的局外人，孤零零地卧在沙发上看电视。有时他也会插话，可我总是嫌他过迂，三言两语将他击退得无话可说。慢慢地，我与父亲的话越来越少。总之，有母亲，她是我们之间的传话筒。
我也甚少给父亲买礼物。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也不清楚他身材的具体尺码。偶尔，逛商场，巧遇打折。在售货员的强荐之下，给他挑选两件毛衣，也不管什么质地，也不讲究什么颜色，只觉得他穿最大号就合适，直接塞进口袋里，带回家，让母亲给他。
忘不了母亲发来的视频，父亲穿着我随意挑选的毛衣，像是得了一件稀世珍宝般，双手不停地抚摸着毛衣，眼里尽是一种受宠若惊的笑意。对着镜子，他不停地摆弄着姿势，努力地想要把越发弯曲的脊背挺直。折腾了半天之后，似乎有感而发：“有个女儿真好！”
那一刻，我的眼前竟有些模糊。原来，我竟忽略父亲太久太久。
之后，父亲总会隔三差五来个电话，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得知我在一些报刊杂志发表了文字之后，父亲似乎比我还兴奋，问：“在哪里可以看到你的作品？”我告诉父亲，都是一些小豆腐块，不必太在意。但是，父亲仍依旧不依不饶，煞有介事地说：“写得好就要分享，回头我让我的工友们看看呐。”面对父亲的虚荣，我总是嗤之以鼻。
高二的时候，我参加了市里一个作文比赛，得了三等奖——一枚证书和200元现金。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当时，父亲正在工地上忙碌，听了我的消息，他故意提高了嗓门，让所有的工友都听见我得奖的事。工友们开始起哄，让他请客，他亦欣然。
更多的时候，父亲喜欢从网上和一些报刊杂志上搜索我的消息。渐渐地，不爱看报纸的他，成了门口书报亭的常客。每天下班，他都要在书报亭逗留半天，一遍一遍地翻，一遍一遍地搜寻，扶一扶脸上的眼镜，生怕错过与我有关的任何一块小豆腐干。再次确认了没有我的名字之后，他才会悻悻地离开。
他辗转得知我在某刊物的卷首发表了一篇《一杯苦丁茶》的文字，里面讲述的是我和父亲的故事，上面还附有我的简介和照片。他兴奋地像是中了头彩，将那本刊物放在床头，日日翻看。他甚至能够将上面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背下来。逢年过节，有人来，总是不忘拿出来炫耀。
似乎我是他引以为傲的宝贝，我的任何一点小小的成就，在他眼里，都被无限放大。
想来，这世间，也只有父亲愿意包容我的一切，珍藏我的一切，用他的心，陪我走过这寂静无声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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