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近稻城亚丁的方式

戴馨

我从《航拍中国》第二季中又看到了稻城亚丁，这片用脚步丈量过的土地，倍感亲切。闭上眼，三座神山仙乃日、央迈勇、夏诺多吉以及它们脚下的广阔草甸、潺潺溪流、浓密森林构成的壮美景致，就重回眼前，拂绕不去。

那是一条我从未经历过的跋涉之路。耳边，回响着从肺部挤压出的粗重喘息。在泥泞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最后是一步一步地挨。雪山在逼近，雪水肆虐地沿着山壁凹陷处往下流淌，寒意沁人。它们汇聚于丛林、湖畔，或是堆垒成滩，或是继续向前奔流。远望，海拔4100米的络绒牛场匍匐在脚下，纵横交错的溪流滋养出的这片高山草甸，有着人们理想中世外桃源的模样。牛羊悠闲地甩尾吃草，五彩的小野花尽情绽放。此情此景，怎不教你放飞无限视野和心情？

但在海拔更高处，与雪山毗邻的地方，还有几个宛如绝世仙姝的高原海子，等着与我来一次美丽的遇见。它们瑰丽无比，那深浅不一蓝滢滢的水色会让人的内心瞬间沦陷。

有人说，单纯的景致如同拥有漂亮外表却没有内涵的女子，经不起回味。而两上亚丁的经历，让我彻底摒弃了这种观念。我不得不感佩自然的伟力及原始的魅惑，让我这种普通人也陡然产生一种挑战自然、挑战自我的欲望，并借此体验突破身体极限与享受自然生态达成的美妙平衡。

人们兴冲冲地奔着稻城亚丁的美而来，最终大部分人却失意地离开。原因在于它是用最原始最质朴的方式来接纳你。要登临顶峰，拜谒雪山圣湖，需在4100米至4700米的高海拔地区来回行走13公里！没有索道，没有汽车，全靠一颗执着的心。只有体力和意志兼备的人，才能最终到达辉煌的顶峰，去领略无限风光。

头一天我们在络绒牛场遭遇中雨。八九摄氏度的气温，冷意噬骨，加之高原反应带来的头痛，让我们止步于此。

千里迢迢奔它而来，岂可无功而返？第二天，同伴打起了退堂鼓，我独自二上亚丁山。

藏传佛教中称稻城亚丁三座呈品字形排列的雪山为“三怙主雪山”，意为三座护法神山圣地。1928年，美籍奥地利地理学家、探险家约瑟夫·洛克发现了这里。山下的香格里拉小镇，有条洛克小道，还有洛克先生的塑像和浮雕。近一个世纪，它依然维持了原始的本色，这反而吸引更多的人不断前来。

从络绒牛场开始登山，山路有了较大坡度，不一会，熟悉的头痛感便像老朋友一样再次光顾。这时，越发需要心思单纯，摒弃一切干扰。往上，再往上，到达传说中的圣洁之地！一种莫名的牵引力引我不断向前。腿脚酸软，头痛加剧，也在所不顾。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经过多少个路口，只觉草场离我越来越远，雪山纯白的身影渐渐逼近。

目标仍遥遥无期。多数时间我在丛林中穿行，脚成了机械运动。只有在达到忍耐的极限时，才停下歇一歇。走着走着，前路有时突然开阔，出现一片花野，一片湖泊，或是一道悬崖，可以“极目楚天舒”，这算是给予辛苦攀登者的一种犒赏吧。

最后的几公里异常艰难。海拔渐高，山路陡然直立，坡度达六七十度。人们喘着气，一路牢牢抓着边上的栏杆，就像抓住救命稻草。在艰难时刻，最是能体会到人们相扶相携的情意。下山的人均体贴地对着痛苦的爬行者们微笑，安慰他们：“快到了！”

我的身边走着一位身材瘦弱，围着红纱巾的老妇，不时回过头温言鼓励落在后面的女儿。她的亲和使得一路不愿和旁人搭话的我也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她说自己六十三岁，趁还能走动，想到处走走看看。从她微笑的脸上我看到了一种积极乐观的态度，没有一丝老年到来的暮气，令我钦佩不已。当听说我是一个人登山，她也连连竖起大拇指。我们一路相互鼓励着。胸口还是闷，头痛已成常态，但前方的陡坡在变短，身后的路不断延长。带着“我快到了”“终点就在眼前”的信念，我再也感受不到高原稀薄的空气对我造成的威胁。

前方，还有最后一公里，但相对平坦的路途。我知道，牛奶海就在那边静静等候着我，它宁静的蓝色足可以消融来路的所有风霜。

暴雨就在此时疯狂地打下来，雨伞完全抵挡不住它热情的问候，任凭风雨浸袭我的衣服和裤脚。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年洛克先生戴着毡帽、拄着拐杖站在山顶的模样，一群高飞的雄鹰在他脚下盘旋、翱翔。高原的风夹着雨吹过，刺骨地寒冷，却吹不乱我炽热的企盼和渴望。可不是，才一两分钟，没有任何征兆，暴雨戛然而止，雪山顶上重现一道祥和的银白光芒，瞬间温暖覆盖全身。

要贴近稻城亚丁，去发现这片神奇的山水深藏的意义，就去步行吧。一路的跌宕，心境的起伏，在到达山顶，领略到那份奇绝与壮美时，最终都归于平静。此时头脑中只有一个词在来回萦绕，那就是：圆满。

（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

版 面 欣 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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