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日凌晨2点，北京，零下3摄氏度，阵风7级，马路上鲜有行人。
在北京朝阳区三里屯北街58号Swing58（云胜）酒吧里，二三十名从各地听闻“关门”消息赶来的“吧友”，跟随着音响播放的《红日》共同吼唱起来。老板胡聪伦努力微笑着张罗着，招呼每一位前来的吧友，他说：“讲不出‘再见’，后会有期。”
胡聪伦知道，天亮后，他经营的有29年历史的Swing58（云胜）酒吧以及周边十几家酒吧商铺正式要跟三里屯说再见了。公开资料显示，Swing58（云胜）酒吧是三里屯酒吧街上开业最早的酒吧。
▲北京三里屯北街开设最早的Swing58（云胜）酒吧。 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李洪鹏
北京夜生活的代名词——三里屯酒吧街“告别”
近期不少媒体报道，三里屯酒吧街在经历28年风雨后于1月31日“告别”。
1月31日傍晚5点半，夜幕还未全部拉上，而北京三里屯路两侧彩色的灯光开始闪烁。在人行道两侧上，有不少驻足拿起手机拍照打卡的市民，有上自六十多岁的老人，下至六七岁的孩童。有人是第一次光顾，也有人曾是这里的常客。在人群中，48岁的郝先生告诉上游新闻记者，他1997年来的北京，每每心情烦闷时常常来到三里屯酒吧，喝点酒，明天继续“新生活”，他说，这里见证了他的成长和成熟。
▲市民前往酒吧街打卡留念。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李洪鹏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部分酒吧或商户门前贴着《限期腾退房屋告知书》，告知书显示，按照市区自建房屋专项整治工作要求，经第三方专业机构对酒吧街房屋安全状况进行综合鉴定，鉴定结果为D级，房屋结构安全性已不适合经营，严重影响整体安全。《告知书》还写到，相关承租方需要在2023年1月31日前清空租赁房屋内物品（包括但不限于可移动可拆卸物品、装修装饰、设施设备）并搬离房屋。逾期未搬离或移交的，将视为店铺放弃租赁房屋内物品，街道办事处将自行或委托第三方腾空租赁房屋。落款显示，这份《告知书》出具的时间为2022年12月25日。
不过，记者在现场看到，商户们并未清理店内设施物品，依旧保留着桌椅等物品，部分门店看起来较为老旧，设施上有轻微积灰，似乎有时日未营业，还有个别商户店内较为杂乱，盆栽和靠垫都较为无序地摆在桌椅上。
公开资料显示，三里屯是北京著名的涉外地区，驻华使馆、涉外宾馆、外国商社、外交公寓汇集于此。酒吧街毗邻使馆区，位于三里屯路，全长260米，占地1648平方米。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酒吧的出现，这里逐渐发展为海内外声名显赫的酒吧街。
1995年前，酒吧街的店铺主要经营面对老外的工艺品、礼品、鲜花、服装和瓷器，还有汽车配件，整条街相对比较安静。直到1995年4月，酒吧北街出现了名为“云胜酒屋”的酒吧，最初也不过摆放几张桌子，搞一个吧台，供人们闲暇时喝咖啡品尝西式糕点。
从1995年北街第一家酒吧出现，到1998年，三里屯酒吧街的店铺经营逐渐进入高峰。那时候，经常有新的酒吧进入，也有酒吧退出。除了外国人，还有好多中国人也开始进入酒吧消费。
有资料显示，早前光顾三里屯酒吧街的外国人占比95%以上，后来顾客逐步扩展至文艺界人士、普通民众以及来京游客。夜晚的三里屯从酒吧街开端，将近晚上9点开始升温，人们从五湖四海涌来，在某个酒吧落脚。
三里屯酒吧街是北京夜生活最“繁华”的娱乐街之一，曾是北京“夜晚经济”的符号，也是京城“酒吧文化”的开山鼻祖，也正是如此，“三里屯”已成为北京夜生活的代名词。
一位住在附近的老年人告诉记者，他觉得三里屯应该算北京的一张名片。他见证了三里屯从汽配城到零零落落几家没什么人的酒吧，再到北京申奥成功那天晚上，4万人涌进三里屯酒吧街，最后发展成为现在的三里屯商业街区。
最早的酒吧老板：讲不出“再见”
1月31日，晚上8点。距离“商户清空腾退的最后期限”也就剩下几个小时了。在三里屯酒吧街上，绝大多数的酒吧依然开业。一些酒吧里，只有舞台霓虹灯在闪烁，老板和服务员坐在酒吧里角落，慢慢等待。有的酒吧里，还有三三两两的客人，他们手里握着酒杯，谈笑风生，客人们问老板“明天怎么办？”老板沉思两秒，用左手拿起啤酒瓶猛灌一口啤酒，随后笑笑，谁知道呢。
而这个时候，位于三里屯北街58号Swing58（云胜）酒吧门还没开，但门前已经站着七八个客人。过一会，老板胡聪伦赶到把门打开，虽然门打开了，橱窗的幕布依然没有拉起来。“今天酒吧没有服务员，就剩我一个人，好多人听说我这儿的酒吧要关了，都想过来再喝两杯，不敢打开窗帘幕布，我一个人没法照顾啊。”
“大家想喝什么自己拿啊。”胡聪伦说完，顾客如轻车熟路般走到酒吧柜台后，拿起一打啤酒。抄起一把起子。
▲1月31晚上，酒吧的熟客跟老板胡聪伦合影留念。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李洪鹏
胡聪伦告诉记者，当初工商部门对于酒吧办理营业执照的申请是不给予批复的，所以他们的酒吧还是以西餐店的形式出现。另外，那个年代大家对酒吧都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只是觉得酒吧就是灯红酒绿，然后大家听着音乐喝酒聊天。当时胡聪伦的母亲还有点不放心儿子涉足酒吧行业，“她总觉得晚上出来活动的人有点不靠谱。”胡聪伦说，当时只知道啤酒和白酒的他，还没怎么见过洋酒。
刚开始酒吧白天不开，只在晚上营业，因为没什么顾客，夜里只有老板和调酒师坐在那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可没过多久，酒吧就成了街上为数不多的赚钱酒吧。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此后周围的酒吧像长蘑菇似地“长”了出来，“酒吧街”被逐渐叫响。受最初酒吧经营成功的启发，街道的决策者们决定要按照酒吧的经营模式出租北路的商业服务用房，全力打造三里屯酒吧街。
胡聪伦说，再过2个月，Swing58（云胜）将迎来29岁的生日，从1994年4月1日至今，一路走来，风风雨雨，有喜有忧。以三里屯为坐标，这里见证了城市环境变迁、人文气质流转。在寻常的烟火生活里，这里松驰、不紧张，又充满烟火气，大家享受其中各安其位。在胡聪伦的印象里，1996年，阿根廷足球明星马拉多纳带领他的足球队来到他的酒吧喝过酒、汪峰的乐队曾经在自己的酒吧有过演出。
▲2月1日中午，北京三里屯Swing58（云胜）酒吧开始拆除音响灯光设备。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李洪鹏
2008年就开始来Swing58（云胜）酒吧消费的胡女士说，或开心或伤心，甚至没什么事的时候，只要有时间机会，就会来酒吧喝两杯。她在酒吧里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曾经有2年时间离开北京，那段时间里，她也去当地的酒吧喝酒，但是就是没有在三里屯的那种感觉，等她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来到Swing58（云胜）酒吧，喝到了凌晨3点。
喜欢蹦迪的杨先生，虽然自己在北京也开了酒吧，但是有时间和机会还是来到胡聪伦酒吧，来的时候经常爆满没位置，他便点一杯鸡尾酒，放到吧台，然后走上舞台，跟着音乐蹦蹦迪，虽然不是很会蹦迪，节奏也不完全在点上，但是蹦会心情就舒畅了。听说酒吧要关门，提前跟老板预定了4个位置。他说，未来少了一个怀旧的地方。
12月25日，胡聪伦在自己的朋友圈发了消息：很抱歉告诉大家这个消息，我们收到三里屯街道办事处的书面通知，告知酒吧街由于“自建房建筑安全等级不达标，将进行道路改造”，而不能继续经营，且要求在2023年1月31号前清理腾退，也就是说，三里屯酒吧街即将退出历史的舞台。
消息发出后一个月里，酒吧里几乎天天都是怀旧局，胡聪伦说，自己店里还有一个“铁粉”，酒吧开了29年，这个铁粉不管如何每年都会来到这个酒吧，看到自己发的朋友圈后，春节前从洛杉矶回来后，拖着大小行李箱直奔酒吧。
对于即将关停的酒吧，胡聪伦说，在哪个时节离别，我们都会奔着离别而去，可是在奔向离别的那条路上，能有人一起分享这条路上的风景、快乐、忧伤、思绪，这就会是一条奔向幸福的道路。酒吧即将终止营业，希望此前来过的朋友们在Swing58（云胜）留下了美好的时光，“人生总有唏嘘，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让我们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道个别，说一声‘再见’”。
▲1月31日晚，喜欢蹦迪的杨先生，虽然自己在北京也开了酒吧，但是有时间和机会还是来到胡聪伦酒吧，当晚在酒吧留了签名。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李洪鹏
关于“三里屯酒吧街要关停”的消息不胫而走。三里屯街道工委书记孙曙光接受北京日报采访时表示，三里屯路酒吧街已经成为一种城市记忆和文化符号，将在本月迎来改造。改造完成后，市民可沿林荫步道从太古里散步至亮马河。沿街十几家酒吧关停，但“三里屯酒吧街”的IP仍将保留。在消除安全隐患后，沿街房屋将与三里屯路的景观统一设计风格。孙曙光说，未来，酒吧街将围绕南北两个片区，在保持独特品牌个性的基础上，注重丰富业态的多样性，酒吧将搭配咖啡、书店、轻餐饮等文化生活类业态，丰富生活消费场景，提升生活品质。
根据改造方案，三里屯路未来将打造慢行友好街区，增设交通科技设施，开展整体景观更新，并补充夜景亮化设施。目前，机动车只能自南向北单向单车道行驶，改造后依然为单向行驶，但将拓宽为两车道，以缓解区域拥堵。
编辑：邹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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