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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丨秋凡:寂静之地
2024-01-01 06:32:52 来源:《椰城》

寂静之地

文/秋凡

这里不是我的家乡,家乡的太阳喜欢赖床,喜欢在山后躲猫猫,到了傍晚又贪欢,迟迟不肯下山,热情的晚霞熬了一锅红汤火锅,把天空、小河、村庄都涮上了一抹辣眼的红。家乡的雾白茫茫一片,把苍翠蓊郁的山林与高不可攀的天空衔接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比起家乡,这里的清晨和夜晚总是快一步到来。这里的雾,离天很远,离人很近,似茶杯中的一股氤氲之息:霜雪弥漫的大地沉浸着缕缕寒气,蓝天白云难得一见。我总是迫切地希望它们尽快散去,只有散尽之后,方才觉得手脚是温暖的,天地是辽阔的。

这里是上海极偏僻之隅,有很多外来的菜农,他们靠租地种菜营生,父亲便是这大军中的一员。他们居住的大棚,如麻雀腹脏,面积甚小却家什齐全,室内气温冬似冰窖夏似蒸笼。这些居棚犹如一条条巨大的白色毛毛虫,驻守在一望无垠的菜地尽头。北风猎猎,毛毛虫的肚子开始鼓胀起来。漫漫长夜,无边的黑吞没了这肥胖的白,肥胖的白藏纳着孑然一身的游子。父亲被深邃如黑洞的孤独和严寒吞噬,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风听雨,听疾风与大地喁喁私语,间或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入梦来。我总疑心,父亲是不是在这待久了,他的眼睛也沁上了沉沉雾霭,笼罩在我十八岁的天空上。

那年冬天,我在一家距离父亲很近的羊毛衫小作坊里上班,住在员工宿舍里,常常凌晨三四点被父亲叫去菜地里帮忙。我极不情愿地从暖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穿上厚厚的衣服,耷拉着脸,怏怏的跟在父亲后面朝菜地里走去。风呼呼地刮着,像父亲焦躁不安的情绪,很快吹走了我浓浓的睡意。

“快点,跟我一起搭棚去。”黑夜里我看不清父亲的脸色,可是他不容拒绝的语气里,我知道辩驳的机会为零,只能在心里无声抵抗:“你睡不着,也不让我睡个好觉。天这么黑,我们能看见什么呢。”

上海的冬天,一到夜里寒风透骨地冷,一场凛冽的冬风吹过,父亲变得愈发焦躁。风在菜地里游荡,时缓时急,一刻也不停歇,吹得大棚仰天长嘶,发出了寒冬最强音。“不好!”父亲夜里被惊醒,起来查看,果然,白天搭好的塑料大棚被掀翻了,似菜地里骤起的狂浪不断翻卷,于是他找到了我这个帮手。

父亲个头矮小,面对夜里暴走的狂风,却是雄赳赳气昂昂。或许菜农每一缕对土地的深情与炽热都凝聚了磅礴之力,他精瘦的身体发出惊人的气力,双手跟铁钳一样,一把拉住在风中挣扎的棚膜交给我,叫我拽住别放手,他只要寻到另一边,两人合力固定就完事了。

风狠狠地抽着我的耳光,抽得我全身打颤发抖,棚膜知道了我的软弱,也欺负起我来。父亲那边说,撑住哈,快好了。他的好字还没出口,我手里的棚膜已飞走。黑暗中,风里飞舞的棚膜如同一团抓不住的迷雾。父亲咆哮的声音在迷雾里荡漾,像波涛汹涌的大海冲击着海岸,一浪接着一浪:“平时叫你……多吃两碗饭不听,一到关键时候……抓个莫子都抓不住……”

风又甩出鞭子的狠厉,我哆嗦得更厉害了,像只被及时打捞起来的落水的小鸟,又惊又冷。我们就这样与“风浪”斗智斗勇了两个小时后,父亲颓然泄气道:“你回去睡觉吧,我后面找人帮忙。”我如获大赦,赶紧逃离,生怕他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继续折腾下去。我一边快步走,一边回头,却始终没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他还在研究如何钳制这顽劣的“风浪”。

那年冬天,刺骨的寒浸入我的身体,太阳捂我脸的时候,我第一次尝试到长冻疮的痛苦滋味。我挠啊挠,无数只蚂蚁在我冻疮伤口处爬来爬去,脸凑在熊熊燃烧的灶膛前灼热难受。十八年后,我仍时偶听到那个十八岁的冬天、身体里发出“噼噼啪啪”的木材燃烧的声音。常年驻守在寂静之地,难道父亲就没有这样那样的痛苦?

吹了一个冬天,风有些累了,在吹醒了春天后,再也没了刺骨的力气,悒悒的靠在树枝上,人们呼吸间开始有了暖暖软软的气息,菜农的锄头也啄起了春天的湿泥。父亲觉得属于他的冬天已经过去,生机勃勃的大地就要亮起来了。

“快点吃完了,来帮我摘菜。”我在员工食堂吃晚饭时,父亲又来了,铁着一张脸,没有一丝笑容。

父亲走后,同事蹙着眉对我说:“你父亲看上去好凶哦。”

我说:“可能是被菜地给磨的,他缺乏大棚种植经验,又拉不下脸请教别人,一个人闭门造车,又累又憋屈。”

同事揶揄我说:“你父亲是头倔驴。不妨向我父亲取取经,他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我来到菜地,成片的卷心菜如同一件绿衣穿在大地身上,父亲小心伺候着它们,他的脚印是绿衣上一针一线用心缝制的手工点缀。我端详起这片菜地,内心百感交集。卷心菜在我们家乡叫包包菜,上海人叫包心菜。卷心菜娇嫩的菜心,如花朵般绽放,菜叶层层紧裹,乖巧地包裹成一个个圆球状。看着地上一个个比脸蛋还圆的绿球,我却喜爱不起来。父亲满眼欢喜,又无比谦卑,好似这成片的墨绿之上有种声势宏大的闹热,它们是大地对他忙碌的嘉奖,就像挂在毛驴眼前的胡萝卜,使他不知疲惫地围之转圈。

父亲联系了一辆大货车,打算将包心菜运到镇上蔬菜批发市场里卖。头一天,我们要从地里把菜摘下来,堆放一堆,翌日统一上车。

父亲指着一个长得松散的卷心菜说:“像这种没长紧实的不要摘,菜心不够冷,买的人少。”我遵照父亲的指示,麻利地干起活来。

上海郊区的黄昏,天灰灰的,风冷冷的,空气中泛起丝丝寒意。我抬起身来,放下刀,舒展舒展酸痛的手和背。暮色四合中,父亲清瘦的身影宛如白色幕布后面的皮影人,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着他的身体,行云流水地发出躬身、挥砍、摆放等一系列动作。每一个娴熟的手势,都是诚实的双脚与浑厚的土地无数次砥砺的身体记忆。我十八岁的身体镌刻不出这样娴熟的姿势,对寂静的土地,我唯一的诚实是我想逃离,快点逃离。

当夜色将我们完全淹没时,菜地里隆起了一座“小山丘”,“小山丘”的明媚光泽被黑暗吞吃,但那熟悉的黄白色,我们闭着眼也看得见。

地里旺盛的生命润泽了父亲干涸的笑脸,他满意地说:“早点休息吧,车子来了,我去叫你。”

见父亲眼里泛着喜悦的光影,我满心欢喜,生出云朵般的轻盈和温柔,只觉得丰收的土地上,有着父亲最可爱的模样。因为太高兴,我回去的路上被什么东西绊倒摔了一脚,也没觉得痛。

“美儿,快点来上车。”凌晨三四点,父亲站在我们宿舍的窗外唤我。

“烦死了!”宿舍女生抱怨的声音,让我穿衣的动作也加快起来。

我听见货车司机在催促:“你们赶快点,慢了就赶不上早市了。”我们火急火燎地将卷心菜装上车,尽管累得够呛,看着满满一大车的“白面馒头”,心里清点起人民币来,忽也颇有成就感。

春寒料峭的清晨,薄雾轻笼。大货车快速行驶在宽阔的大马路上,朦朦胧胧的晨色中,道路两旁笔挺的杉树像黑色魅影一样次第闪过。我又想起了家乡,那里没有这样平坦的大道,只有蜿蜒盘旋的山路、延绵起伏的山峦。山风吹过,升腾的云雾在山间缥缈,宛如人间仙境,随着云雾升起,形成壮美的云海。雾,是家乡的徽标,是我故土的一缕魂,此时此刻,它们从记忆里飘忽出来,让我有种哀伤之感,不知道未来身处何地的茫然感,苍凉感。脑子里一个强烈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远离故土,不是来这儿寻找土地的,我的家乡不缺少土地。十八岁的我,想念家乡的一切,可是更渴望触摸大城市时尚优雅的脉搏、感受它华丽而又绚烂的气息,那是我给自己画的蓝天白云。

到了蔬菜批发市场,适逢早市上场,货车司机将我们连人带货卸下来,问父亲拿了运费后火速驶离。期间,陆续有好几个菜贩凑过来,问父亲:“卷心菜一起打走,多少钱?”父亲说了个数字,他们撇撇嘴,还了个价,把价格压得很低。父亲连忙摆摆手,一脸不悦。几番讨价还价后,他们嘲讽道:“那你就留着自个儿卖吧。”

父亲的倔脾气噌地冒上来,说:“零卖就零卖,反正不能贱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菜市场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小山丘”逐渐消瘦,我东张西觑的好奇目光也渐渐黯然无光,饥饿、寒冷消耗了我的精气神儿。我的鞋子不知何时奓开了一条口子,倘若脚拇指傲慢地抬起,风就肆无忌惮地灌进来。我想肯定是昨晚摔那一跤的结果。我在原地打转,搓手取暖,冰冷的脚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生怕稍一用力鞋底鞋面就分家了。我心里埋怨起父亲,为什么不打包批发出去,少点钱就少点钱,我也不至于遭罪这么久。时光缓慢得好似凝固了,我的思绪飞越到另一个时空里:两个孩子围在一堆篝火旁说说笑笑,其中一个孩子,右脸像涂抹不均匀的水泥墙,右手五个手指微微上翘,在火光的映照下,他身上的疤痕触目惊心。他们的母亲走过来,问还冷不冷,没等他们问答就起身添了几根木柴。“打折了,打折了,全部打折处理。”旁边摊主卖力的吆喝声深深刺激了我的耳膜,眼前闪现的人影随即消失不见。我小声嘀咕着:“要是母亲这会儿在身边就好了。”

一个衣着时髦的阿姨走过来,捡了两个卷心菜放在一边,利索地剥下几片菜叶。旁边几个人见了此举,仿佛得了某种启示,也跟着效仿起来。父亲满眼心疼,气得脸上肌肉微微抖动,大声说道:“喂,你们不能再剥了,这菜剥得只剩几片菜心了。”

时髦阿姨挑剔地说:“老叶子不能吃。”

父亲辩道:“这么嫩的叶子怎么不能吃了。”

那人嗤之以鼻道:“你觉得嫩,我剥下来你留着自个儿吃嘛。”

其他人跟着附和起来:“就是嘛。都这个点儿了,不该清场了吗。”

他们衣着光鲜亮丽,话里话外优越感十足,把长得粗糙、穿得粗糙的父亲怼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我无精打采地看着他们,想起菜地里那群偷啄青菜的鸟儿,感到莫名的烦躁。鸟儿精灵得很,它们平常站在电线或者躲在别处,一旦发现菜地无人,就先来一两只探路,然后成群结队飞奔而来。父亲眼看着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蔬菜被啄成一个个破洞,绞尽脑汁地设法制止,制作稻草人,搭建隔离网,悬挂色彩艳丽的布条、塑料袋,或者用竹竿驱赶的办法。我赶着赶着,心里就烦躁起来,它们啁啾、撕咬的声音让我莫名地愤怒。

我在心里气呼呼地说:“剥吧剥吧,剥光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眼看午饭时间越来越近,父亲到底还是贱卖了那些被剥得像蛋白一样光滑的包心菜。卖完菜,父亲清点好钞票,用脚将地上七零八落的菜叶归拢一堆,自言自语道:“浪费一上午时间,还不如一早卖给那些菜贩子。”

摊位清理完,父亲盯着我的脚说:“走,带你买鞋去。”

哦,他早就发现了我烦躁不安的原因。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我纳闷道,是我脸上那副厌世的表情吗。

到了鞋店,我围着各式各样的鞋子转来转去,有点兴奋,更多的是失落,百元以下的鞋子寥寥无几。父亲盯着货架上的价格标签扫来扫去,看似随意,却一脸震惊。我猜他肯定在心里掰算,这一双鞋子得顶几十个卷心菜了。

我如愿穿着心仪的鞋子走出店门,身轻如燕,一阵暖阳落在地上,我是一朵轻盈飘逸的云。这朵云变成一只心事重重的风筝飘荡在菜地的上空,长线的尽头,牵系它的不是线辘,不是大地,而是那个躬身忙碌的菜农。菜农不知道这朵云的心事,她一心想飞往黄浦江畔,看看这座城市独特的文化风景。在她眼里,即便春风把菜地里的一切都染绿了,也不过是一幅没完没了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耕种场景,没有云海的波澜壮阔,也没有江河的气势磅礴,父亲如此迷恋这片寂静之地,让她难以理解。

买种子是父亲眼里重中之重的事,他说:“种子离不开土地,土地离不开种子,种子落在好的土壤里,就会有好的收成。”父亲谨慎地翻看着种子的包装,反复询问老板:“长出来的实物是不是这个样子?”得到肯定回答后,父亲认真挑选起种子来。我的关注点完全不在此,肚子打起了响鼓,一朵飘逸的云快要坠到地面上了。我有些不耐烦了,心想,你又不是第一天种菜,回回都问同样的问题。

买完种子,我们走了很久,才看见一家熟食店。父亲问我:“你肯定饿坏了,吃点什么?”红肠在暗红灯光的辉映下发出诱人的光泽,我咽了咽口水,说:“我要这个。”店员称好重量,一片片切好装进袋子递给我,说出价钱。

父亲嗫嚅道:“怎么……这么贵,比那几包种子还贵。”他皲裂的手捻出几张软趴趴的人民币,数了又数,递给店员,巴巴地盯着看。店员接过湿润的零钱,像审察外星人一样审察着她眼里的两个“乡巴佬”。

我拿出几片薄薄的红肠递给父亲,父亲撇过脸去,说:“我不饿,我不喜欢吃这些零食。这得顶我好几个卷心菜了,哎,小菜真不值钱。”

我听见他那饥肠辘辘的肚子都叫了,还说不饿,实在拿他的倔脾气没辙。我闷闷地吃着红肠,暗忖道:父亲是爱我的。手里粉粉的红肠,像极了三岁小娃烫伤的皮肤,顷刻抽出我丝丝缕缕的童年记忆。七岁小女孩看着被严重烫伤的弟弟,心疼得哇哇直哭。懵懂无知的弟弟在疼痛得到缓解以后,一派天真地说:“爸爸今天带我去了动物园,我还看见了一只绿孔雀”。去动物园参观,对小女孩来说,是一个奢侈的愿望。但一想到这奢侈的愿望,是建立在抚慰巨大伤痛之上的鼓励,心情陡然沉重起来。那时弟弟还小,满身的疼痛被一只开屏的绿孔雀治愈着,他不懂这创伤将会给今后的人生带来怎样的痛苦和憾恨。而那大片大片的红,烙印在小女孩心灵深处,往后余生,都有一种弹指即破又疼的怜惜之痛。父亲时常盯着弟弟右半边“寸草不生”的脑袋长吁短叹:“儿啊,用心读书吧!”

这一年,在建筑工地上干活的父亲,不知从哪里听说种菜能发家致富,在一番匆忙的实地勘察后,他问亲友借了一笔钱,又带上我,一起种菜。他有些为难地说:“家里的条件你是清楚的,你是姐姐,凡事要多担待一些……你弟是一定要读下去的,他的手那个样子,怎么下苦力。”我虽有千万个不愿意却也无计可施,从小到大,家里所有资源都紧着弟弟,我虽然表示理解,但心底也曾泛起酸楚和质疑,你们到底爱不爱我?

许是饿过了头,父亲全然忘了肚子闹空城计这事,一心惦记着那片土地。他在前面大步走着,不停催促我:“你快点,公交车马上就要来了,我地里还有一堆活儿要干。”

一年以后,父亲那双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被风吹得只余“一线天”的视野,他又重新回到了熟悉的工地。这一次,他终于不倔了,也不慌了。或许是长期慢性失眠,身体已吃不消;也或许是带来的三万块本金亏损得所剩无几了;又或许是他终于意识到:在这广袤的大地之上,仅有一股倔劲儿是走不远的。当他思前想后决定不做菜农后,终日紧绷的那根弦,唰地一下松懈下来,眉头间的“川”字也不再深锁。

离开之前,父亲把置办的所有农具送给了一个菜农叔叔,那个叔叔曾热心地指导过他如何搭建大棚,如何用最低的成本获得最好的收益,只是他从没认真研究,照旧凭着过往经验来经营这片土地,却发现人和土地矛盾重重。菜农叔叔有两个儿子,他一心想要我做他的大儿媳,也给父亲提过数次。他的大儿是我的同事,平时工作上对我多有帮助,他不止一次地说我父亲像头倔驴。

我对父亲说:“我不属于这里,我的世界也不应该只有眼前的这片绿,我要去繁华的世界看一看。就像当初你不听母亲的劝阻,义无反顾地要来这僻壤之地做一场发财梦一样,我也有自己的梦想。”我对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坚定,而又泪光闪闪。父亲黝黑的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一张苍老的面孔,倒在我泪光闪闪的眼里,瞬间的柔情化为父女间最温暖的对话。这个苶然颓丧的中年男人,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我,眼里流露出愧色,良久沉默不言。

父亲对菜农叔叔说:“她不属于这里,她要去寻自己的天地。我原想赚到钱了,她就不用在这儿受苦了。现在看来,书是念不成了,不过我相信,她会在正确的路上越走越远!”

十八岁的我,完全不能体会父亲说这话时的矛盾心情。而立之年后,我穿越漫漫雾夜,凌空俯瞰,发现风霜雪雨所抵达的那片寂静之地,竟蕴含了父亲对生活的全部希望:那些绿在深夜中大口大口地呼吸,汲汲生长,在父亲眼里发出美妙的荧荧之光,支撑着他瘦小的躯体发出磅礴之力,他像抓住风里挣扎的棚膜那样,牢牢地钳住这点生命的绿……他的遗憾是对家人照顾不周的喟叹;他的释然是对自己清晰的认知:人到中年,认命和妥协似乎也是一种对生命的尊重;他的希望,是在子女身上看到不甘认命的倔强。

有些风景,总要退后几步才看得清。当回忆的思绪从那片雾蒙蒙的十八岁的天空下旅行归来,我又拥有了一次成熟的父女对话。

(原文刊发于《椰城》2023年第12期)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朱阳夏    责编:陈泰湧    审核: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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