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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丨吴越:布谷鸟什么都知道(童话)
2023-10-12 06:33:03 来源:儿童文学

布谷鸟什么都知道(童话)

文/吴越

阿栗在小时候就听爷爷说过,布谷鸟什么都知道。

那些古灵精怪的鸟儿,春天刚来的时候它们便开始叫:“布谷,布谷!”提醒水稻籽该撒下田去;夏天最热的那几天,它们走街串巷,站在倒数第二节分杈的枝头或者电线杆上,欢快地唱着:“酷暑,酷暑!”等到秋天来临,野花总是开满山坡,蜜蜂辛勤地采蜜,用蜂蜜酿的蜜酒好喝得从来就喝不够,只有山里的好朋友来了才会拿出来办招待,“不沽,不沽!”布谷鸟歪着头喊着,把长长的喙像吸管一样伸进酒盅……

阿栗想知道冬天布谷鸟会说什么,爷爷抚摸着阿栗毛剌剌的头:“等冬天再告诉你!”

但到了冬天,爷爷坐在玄关的躺椅上,眯起眼睛安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第一场雪还没有来临。

爷爷出殡那天,阿栗听到天空有鸟翅膀拍打的声音,他抬起头来,阴郁的天空却只留下“不哭,不哭”那样的叫声。

爷爷走了之后,阿栗突然有了好多问题。

他想问米舂每次捣多少下是糍粑、多少下是年糕;想问几岁才可以和大人们一起坐在团子上饮蜂蜜酒;他还想问爷爷到底去哪儿了,还会不会回来。

爷爷总说布谷鸟什么都知道,可当阿栗试过很多次以后,才发现实际上它们只会发出和“布谷”差不多的声音,只有爷爷能明白它们具体说了什么。爷爷走了之后,阿栗便再也不能听懂布谷鸟说的话了。 

就这样过了一些年,阿栗却一刻也没有从爷爷离开的伤痛中走出来。

冬天来了,然后又是春天,这天阿栗正在房子前的走廊上卖力地擦着地板,房檐上站着的布谷鸟开始扯着嗓子叫道:“布谷,布谷!”

“烦死了!”阿栗停下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充满怨恨地吼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就不能叫点儿别的什么吗?”

布谷鸟果然停止了叫声,它转了转眼珠,从房檐拐角的缝隙里盯了阿栗好一阵子,琥珀色的眼睛似乎很深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才又重新开始叫道:“柏湖,柏湖!”

“柏湖?”阿栗吓了一跳,他知道那个地方,或者说听说过那个地方。过去爷爷常说,在森林的深处,有一片常青的柏树林,即使在最严酷的冬天也不会凋零,连最大的雪也不能压弯它们的枝头,它们就这样站着,一棵棵直直立在地上,像一只巨大的刺猬背上的刺。在柏树林的中间,是一个大湖——柏湖。湖很宽,湖上终年弥漫着雾气。传说身体健康的人是不能进去的,那些雾里有剧毒,人只要闻上一点儿就会从鼻尖一直烂到脚后跟,只有不用呼吸的人才可以进去……

“喂,爷爷真的去了那里吗?”阿栗大声朝那只布谷鸟喊道,他竖着耳朵仔细听,那只布谷鸟果然换了提示,它现在在说:“薄雾,薄雾!”

没错了!阿栗兴奋起来,他当即便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开始打包行李。阿栗找来一个结实的麻布口袋,开始往里面塞东西。他往口袋里塞了十个大馒头,早上吃一个,中午和晚上各两个,这就是两天的口粮了;他往口袋里塞了一包青稞面,如果两天走不到,这些面还能撑上两天;他往口袋里塞了一张浸了桐油的麻布和一根木棍,如果夜里需要赶路,它们能做成火把;阿栗又放进去一颗打火石。 

“还需要什么呢?”阿栗挠了挠头。

布谷鸟这时叫了起来:“麻薯,麻薯!”

“麻薯?”阿栗不知道这种又油又掉渣的食物有什么好,在他看来还不如直接吃白糍粑。白糍粑蘸点白糖,多美味啊!可既然布谷鸟说了就带上吧!他往口袋里塞了三个麻薯。

“葫芦,葫芦!”布谷鸟接着说。

阿栗往包里塞了一个浸过桐油的大葫芦。

“艾苦,艾苦!”布谷鸟这时又嚷道。

“笨蛋,艾苦是酿出来的酒的名字。”阿栗说着,往口袋里又塞了一把新鲜的苦艾。

提到酒,阿栗突然转身进了屋,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醉醺醺的叔伯身边,从他的手指肚下抠出那半瓶蜂蜜酒来。

“我不喝,我带给爷爷喝。”阿栗心里想着,他把那半瓶蜂蜜酒也放进了口袋。

“布谷鸟,告诉我往哪边走!”阿栗喊。

“日出,日出!”布谷鸟拍打着翅膀,朝着天空飞去。

阿栗把麻布口袋扎成了一个背囊,系在脖颈上,朝着东边出发了。

东边全是山,一座接着一座的大山,好像一个又一个腾起的浪头,怎么也望不到边。东边的路全是山路,上上下下、七弯八拐,路旁还全是荆棘与木刺,怎么也走不到尽头。阿栗走呀走呀,走了三天三夜,馒头和青稞面都吃光了,火把也燃尽了,可山还在前头,山路也在前头。阿栗“唉”了一声,他敢断定从来没人这样走过,即使有,也没有走到这么远,即使有这么远,也一定不肯继续往前走了。

但阿栗“唉”完以后,便又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就在前面,一定就在前面了,再翻过五个山头,也许十个,只要翻过去,就可以看见又直又挺的柏树了,它们长满山坡,就像一只刺猬背上的刺,在刺猬腰窝的地方,就是柏湖了,阿栗仿佛已经看到了湖面上白色的迷雾。

“爷爷,我来了。”阿栗喃喃地说着,他用烧了一半的木棒挑开面前的荆棘,用手掰断木刺,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阿栗就这样又翻过了十个山头,十个山头之后还是一座大山,黑黑的大山上全是荆棘和木刺,就连小路都没有了。阿栗有些气馁,但更糟糕的是他已经精疲力竭了,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又饿又渴,只好坐到一块大石头上。他大口喘着气,想起包里还有三个麻薯,赶紧翻了出来。

“虽然嗓子干得冒烟,但还是先把麻薯吃了吧!”他这样想着,刚张开嘴,一旁的草丛却窣窣窸窸地响动起来。“谁在那儿!”阿栗大喝一声,握紧了手里的半截木棒。

草丛的响动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从里面滚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小家伙。阿栗定睛一看,是一只獾,个头儿不大。它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栗手里的麻薯,直咽口水。

阿栗不忍心,把手里的麻薯递给了獾,只见獾飞也似的接过去,一口就吞进了肚子,又继续可怜巴巴地盯着阿栗,阿栗又递了一个给它,但它还是那样盯着阿栗。

阿栗叹了口气:“好事做到底吧!”便把最后一个麻薯也给了獾。獾吃完了三个麻薯,朝阿栗点点头,然后掉转身子,示意阿栗跟着它。阿栗跟着獾一路穿过灌木林,獾在一片密集的藤蔓前停了下来,那片藤蔓密密地交织着,好像一匹绿色的布,阿栗掏出木棒,从中间拔开了藤蔓,一泓清泉立马出现在了眼前。阿栗欣喜若狂,赶紧扑上去痛快地喝了起来。泉水又清又甜,好喝极了。

獾牵了牵阿栗的衣角,指了指头顶,阿栗发现那些藤蔓攀上的大树顶长着一种青色的野果,阿栗爬上树去,咬了一口。果子有些青涩,但好歹能充饥了。

阿栗吃过野果喝过泉水,恢复了体力。他用葫芦灌满了泉水,又在背囊里塞了不少野果,向那只友好的獾道别,朝着东边继续走去。

不得不说,那种不好吃的野果似乎有种魔力,当阿栗走累了,哪怕走到双脚打战,只要咬上一大口野果,立马就能恢复活力。阿栗就这样一边吃着野果,一边翻山越岭,不知不觉又翻过了十个山头。

阿栗仰头看去,前面的山头似乎不一样了,虽然山腰还是黑黢黢的,但再往上便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好像那种点着奶油的点心。一阵风吹过,阿栗打了个喷嚏,他感觉有点儿冷了。

阿栗想起爷爷说过,柏树喜欢长在下雪的地方,这么说来他就快到了。阿栗“唉”了一声,咬咬牙,继续往山上走去。

山上的雪像梨花的花蕊,落在鼻尖冰冰凉凉的。阿栗越往前走,雪便下得越大,不多会儿,雪花便像鹅毛那么大了。雪花落在阿栗的头顶,落在肩头,落在背囊上,很快把阿栗变成了一个雪人。阿栗冻得直哆嗦,他想咬一口野果,从背囊里掏出来一看,野果已经被冻成了硬邦邦的石头,根本咬不动。

“不行,再这么冒冒失失往前走,一定会被冻死的!”阿栗心想着,他左顾右盼,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山洞,便急急地钻了进去。阿栗抖了抖浑身的雪,抖下来的雪都足够堆上一人高的雪人了。

洞里,阿栗正蹲在地上搓着手,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呻吟。“哎哟——”阿栗这才发现身边倒着一个人,阿栗连忙把他扶起来,那个人长着满脸大胡子,手臂很粗壮,一定是个结实的壮汉,但他却只有阿栗一半高,阿栗把他揽在怀里,从背囊里拿出蜂蜜酒。阿栗晃了晃,还好,酒不会冻上。

“我本打算自己……不,是给爷爷喝的,但现在也没办法了。”阿栗嘟囔着,把酒灌进了壮汉的喉咙。

“啊,啊……”壮汉的面色逐渐红润了起来,一会儿就恢复了神志。

“小哥,谢谢你!”壮汉说。

“你为什么会倒在这里,还有你的身高是怎么回事?”阿栗问。

壮汉回答,他本是南边的药师,有鸿雁带书信说,他住在北边的爹娘生了病,这才不得不急急忙忙翻越雪山,没想到遇上了暴风雪,被困在了山洞中。

“我们那里有一种雪莲,它的花瓣是至阳之物,吃一片,便可以顶着风雪走上一个时辰,只是它也有不小的副作用,每吃一片,便会变矮两寸。”壮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朵还剩了大半的雪莲,阿栗数了数,还有十五片花瓣。

“谢谢你的酒,我想我有足够的力气下山去了,这朵雪莲就送给你吧!”

阿栗接过雪莲,立马拈起花瓣,塞了一片到嘴里,顿时一阵暖流流过全身,而他面前的壮汉似乎也显得没之前矮小了。

“小哥,切记,不可贪吃,不然你会变得很矮!”壮汉站在远处朝阿栗挥手告别,然后向山下的父母家走去。

告别了壮汉,阿栗继续朝着雪山深处走去,他记得壮汉的话,一直很小心地吃雪莲花瓣。终于在十五片花瓣全部吃完时,他看到了第一棵笔直的树,再往前走了几步,又有一棵,接着一整片像刺猬的背那样的柏树林出现在眼前。

阿栗开心地“啊”了一声,那一声并不大,连耳边的风声都盖不住。阿栗吃了十五片雪莲花瓣,整整矮了三尺,他现在的身高只剩下可怜的三寸,背囊一早被他扔了,他背上只剩下那只空葫芦,像背着一座山。衣服已经大得不能穿了,阿栗就把苦艾系在腰间和头上,像穿着绿色的头巾和草裙。

柏树林朝着坡下延伸,在远处雾气弥漫的地方,就是柏湖了。阿栗钻进了葫芦,他扭动了一下身体,葫芦就顺着柏树林朝着山坡下滚去。一阵黑咕隆咚的天旋地转之后,阿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葫芦在地上摔裂成了两半,柏湖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

三寸的阿栗从地上爬起身来,他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拍了拍涨红的脸蛋儿,强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他拖着半个葫芦,实在是吃力,只能咬着牙坚持着。阿栗就这样一点一点朝着湖边挪动着步伐,像一只搬运米粒的蚂蚁。

近了,湖面就在眼前了,阿栗已经看到弥漫的雾气,鼻孔里钻进了湿漉漉的水汽。“加油!”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忽然,阿栗撞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他抬头一看,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堵色彩斑斓的墙,仔细一看,那堵“墙”竟然还在蠕动着,阿栗听到自己耳边传来“咝咝”的声音,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那哪里是墙,那分明是一条危险的毒蛇!

阿栗转过脸,毒蛇正瞪着那双金色的眼瞳贪婪地看着他,它分叉的舌头不断地往阿栗的方向上下翻飞,像闪烁的火苗。“咝咝!”毒蛇突然张大了嘴巴,伸着长长的毒牙向着阿栗猛扑过来。

“啊!”阿栗惊恐地朝地上瘫倒下去。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旋风猛地朝着毒蛇刮来,只听“啪”的一声,毒蛇应声倒地,滚出好几米,它怨毒地盯着阿栗的方向。阿栗好一会儿才从惊恐中恢复过来,这才看清那道黑色的旋风,是獾!

“吼——”獾弓着背,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朝毒蛇发出警告,它抬起右爪,朝毒蛇扬起一捧尘土,趁着毒蛇分神的一刹那,獾猛扑上去,死死咬住毒蛇的七寸,把它叼了起来。毒蛇痛苦地扭动着身体,不一会儿就死了。

阿栗感激地对獾说了声:“谢谢!”獾朝阿栗点点头,叼着蛇朝山坡上跑远了。

阿栗终于来到了湖边,他跳上那半只葫芦,朝着湖心缓缓驶去。浓雾在阿栗的身边弥漫,他的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雾气里的毒素麻痹着阿栗的神经,他感到越来越困,不一会儿眼睛便睁不开了。

“爷爷……”阿栗喃喃地叨念着,陷入了深深的梦。

“辛苦,辛苦!”

迷迷糊糊中,阿栗听到有鸟叫声在耳边响起。他摇了摇沉重的脑袋,努力抬起头来,看见葫芦船的船头,站着一只蓝色的布谷鸟,正在卖力地欢唱。

“阿栗,到了,阿栗,到了!”它说着。

“到哪儿了?”阿栗问。

“金色的彼岸!”鸟儿这样说着,扑棱着翅膀,驱散了面前的雾气,一束金色的阳光照进来,落在阿栗的眼睛里,阿栗觉得有些刺眼,却又舍不得把眼睛移开。那束金光迅速地扩大,不一会儿便在整个视野里铺展开来。

“阿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栗不由得浑身一颤,只是听到那个声音,就让阿栗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

“爷爷!”阿栗转过身子,爷爷已经在身边了,阿栗扑进了爷爷怀里。

“爷爷你走得太匆忙了,我还有好多问题都没来得及问您!”阿栗哽咽着。

“傻孩子。”爷爷慈祥地抚摸着阿栗毛剌剌的头顶。阿栗就这样抱着爷爷,在爷爷怀里来回地翻滚着脑袋,他不想再把爷爷放开了。直到爷爷轻声说着:“阿栗,你该回去了!”

阿栗拼命地摇着头,泪水像拨浪鼓的鼓槌一样甩落,爷爷微笑着,用拇指拂去阿栗的泪痕:“爷爷没来得及回答你的,你就去问布谷鸟,布谷鸟什么都知道。”

白色的光芒一闪,阿栗睁开了眼睛。

阿栗发现自己正躺在湖边,刚刚载着自己去湖上的那半个葫芦,如今正渺小地躺在脚边。阿栗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变回来了。看着地上那几条被涨破的苦艾,阿栗明白过来,原来是苦艾解了迷雾的毒,也解了雪莲的毒,苦艾解百毒。

阿栗站起身来,他望着雾气弥漫的湖面,眼里噙满泪水。“爷爷!”阿栗用力地大喊着。

“归途,归途!”那只蓝色的布谷鸟飞来了,它在阿栗的头上轻轻地唱着。

等阿栗回到家乡,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人们都好奇他去了哪儿,兴冲冲地问这问那,阿栗只是笑而不语,人们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慢慢也就不再问了。

一些年过去了,冬天来了,然后又是春天,阿栗长成了一个结实的小伙子,他当上了木匠,每天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去帮好多人家做家具。人们都称赞阿栗的手艺非常棒,阿栗就对着人们腼腆地微笑,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抱怨和哀伤,因为布谷鸟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当他抬起头来,露出笑容,就会听见那些站在树杈和电线上的布谷鸟在齐声唱着:

“要幸福,会幸福!” 

(本文为第五届“温泉杯”短童话大赛铜奖作品,原刊登在《儿童文学》(经典)2023年第4期)

《布谷鸟什么都知道》很有民间传说的意趣,出发、历险、归来,心愿达成、主人公获得成长,但又远比一般的民间传说含蓄和有新意。作者巧妙地把布谷鸟的叫声,谐音为“不哭不哭”“日出日出”“辛苦辛苦”“归途归途”“幸福幸福”等,流畅而自然地串起整个故事,使其拥有一唱三叹的节奏感和韵味,读完叫人会心一笑。

评委: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汤汤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朱阳夏    责编:陈泰湧    审核: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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