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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在两江四岸的山水间,重庆人怎么过江?
01-19 15:06:41 来源:文旅新重庆微信公众号

 

文旅新重庆微信公众号消息,即便能有人从远古存活至今,在彼时彼刻,他也无法意识到,自己曾经用来捕猎的骨刀,可以在未来的博物馆里陈列;恋人在中世纪赠与的羽毛笔,会成为千禧年后引人一掷千金的珍宝。就像那张不知何时保留下的过江船票,恍惚间,褪色的纸面就会带来一段对逝去时光的追忆。所有生活里的细枝末节,最终都会堆积出一个清晰的时代,平凡却又伟大。

千年黄葛渡

蜿蜒长江奔腾6300多公里,流经中国的11个省市自治区。因为流域绵长,这条母亲河所过各处,又为它赋予了许多别名。在四川宜宾至湖北宜昌段,它被人们称作“川江”。

临江门码头缆车遗迹

川江素有盛名,上段称“蜀江”,下段称“峡江”,在重庆江津,由于附近河道呈“几”字形,当地人便以“几江”称之。全长约为长江近六分之一的川江支流众多,仅在重庆,就有嘉陵江、乌江流过。正是因为水域繁密,人们日常渡江,便成了一个大问题。

俯瞰朝天门码头

明清时期,川江流域的大小渡口就有159处之多,摆渡渔船千余只,从业者万余众。在更早的南宋,重庆南坪的黄桷渡,就已是初入渝黔的重要渡口。加之南岸和渝中半岛隔江相望,人们往返两地向来需要依靠渡船,到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两岸又多出了龙门浩与玄坛庙两个渡口,共19条渡船。其中最大的,还是黄桷渡。

黄葛渡码头边靠岸小息的渡船

说起黄桷渡,不得不提到多年前的一桩“公案”。作为重庆市的市树,“黄桷”成为山城不少地方的地名。重庆人最熟悉不过的有黄桷坪、黄桷垭,但偏偏,“黄桷渡”却成了“黄葛渡”。

黄桷渡在南岸,河对面是南纪门。清乾隆年间,巴县知县王尔鉴评定出了“巴渝十二景”,其中的“黄葛晚渡”,就在黄桷渡处。对于黄葛晚渡,前人多有颂咏,最早的,是镇守钓鱼城的南宋名将余玠。他写道:“龙门东去水和天,待渡行人暂息肩,自是晚来归兴急,江头争上夕阳船。”数百年后,重庆七中前身——东川书院的主讲人周开丰同样不吝溢美之词:“渝江秋色老,野渡暮生寒,天水苍茫合,烟岚缥缈看。悄无人共语,似有艓横滩,极目层城上,风高更倚栏。”

高山江水塑造出了重庆独特的豪迈

这样看来,黄桷渡改为“黄葛渡”,似乎才是正解。不过,黄桷渡当地的居民并不这么认为,他们的居住地,曾经有黄桷渡粮店、黄桷渡小学、黄桷渡牛奶场,当然,还有渡口那棵粗壮的黄桷树。据说,这棵老树就是黄桷渡名字的由来,可为什么又叫黄葛渡呢?

1988年黄桷渡拆迁时,黄桷渡确确实实变成了黄葛渡。为此,老一辈的黄桷渡人纠结了十几年。实际上,黄葛渡是因黄葛树而得名。四川农业大学退休教授林鸿荣是重庆荣昌人,1986年,黄葛树成为重庆市树之后,他应邀发表《黄葛树考证》,收录进其专著《中华树史论丛》当中。

渡江老照片

经他考证,重庆的市树是黄葛树,而不是黄桷树。黄葛树是《中国植物志》上的学名,黄是“老树”之意,葛在《诗经》中就存在。《诗经·周南·樛木》曰:“南有樛木,葛藟累之”,因此,“葛”是“老树葛藟”演化而来。

同时,“黄葛”一词最早见于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江水》的记述:“江水又东,右径黄葛峡,山高险,全无人居。江水又左径明月峡,东至梨乡,历鸡鸣峡。”宋朝乐史的《太平寰宇记》,明代《蜀中名胜记》,清康熙《峨眉山志》以及清成都县志均有黄葛树的记录,但“黄桷”一词,却无记载。

渡江的人

那黄桷树又是怎么来的呢?传说,当年刘备入川,路过歌乐山龙泉寺,种下一棵树,那树发了六个枝桠,分成六股树干,得名“六股树”。“六股树”越长越大,十多个人手拉手才能合抱。久之,“六股树”就讹传为黄桷树了。

渡江的人在船上做饭

不过,真正把二者混淆的还是重庆人的口音。清初“湖广填四川”,部分巴蜀人士讹音笔误,将葛(gé),桷(jué),角(jiǎo),都念为guō(郭)音,再加上人们因“桷”字从木旁,故在书写时就逐渐写成了“桷”,这就是黄葛树树名衍化为黄桷树的由来。

当然,不管称呼怎么改变,对重庆来说,黄葛渡的苍茫千年,只是人们渡江历史的小小缩影。

廖氏兄弟与海棠溪义渡

有渡口,自然就需要摆渡。旧时渡船多为木船与竹筏,摆渡则分民渡与义渡。所谓民渡,便是由船主设置,渡人、渡物都要收取费用。义渡则由当地平民、官员,或是乡绅宗族倡议募捐,募集到的资金部分用来造船,另一部分购置房产田地,以供租赁,所得租金都拿来给养船工、维修渡船,但过渡本身不收费用。

在过去,落地士子、还乡官员、宗族元老等一些当地有影响力的人物,形成一种特殊的乡绅阶层。他们近似官员,又不是官员,往往乐于福泽一方。“修桥、铺路、摆义渡”,一直被民间乡绅所推崇的三大善举。但在重庆,修建跨江大桥未免太不切实际,所以,资助过江义渡就尤为普遍。

据不完全统计,从清代到民国时期,巴县曾先后设立10余处义渡,海棠溪义渡便是其中之一。清中叶时期,海棠溪渡口还并非义渡,反倒是一直负责将米薪杂物运入主城,以供日常。

海棠溪渡口

道光年间,某年天降大水。船工为多收钱财,不顾船体载重,严重超载,导致渡船倾覆,数十人与一船货物尽葬鱼腹。有鉴于此,时任巴县县令杨霈决定,要在海棠溪设立义渡,杜绝此类事件。

在当时看来,杨霈此举无异于天方夜谭,因为县中银钱本就吃紧,根本无力开设义渡。这一点,县令杨霈自然最清楚不过,可为了维持船渡正常运行,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请当地乡绅捐献。这时候,一个名叫廖春瀛的太和乡乡绅站了出来。

旧时义渡

在巴南区天星寺芙蓉村,有一个被当地人称作“天井坪”的山坪,那里至今还保留着许多黔渝马道痕迹。串联起这些古道的,是十多间外门框外斜的老屋,当中有不少都是廖氏旧居。

雍正年间,廖氏先祖在湖广填四川的大潮下来到了太和乡。定居后,廖家开枝散叶,经过几代,便成了当地的名门豪族。在太和乡十余处二进的院落里,廖家200年间就有30多人为官,其中五品以上的更是超过一半。曾任正五品文官、“诰授奉政大夫”的廖尧勋,膝下育有二子,他们就是捐资义渡的廖春瀛和廖春溶。

旧时义渡

道光14年,廖氏兄弟拿出价值9000多两的土地,又追加钱财,共计一万四千两,捐赠义渡。听闻下浩林觉寺的僧人将庙产田地抵押,挥霍一空,负责筹备义渡的乡绅们立刻便用廖家捐献,买下了寺庙。加上其他乡绅捐赠,以及部分渡船适当收取费用,每年所得,可以维持义渡运营。

乾隆年间,巴渝十二景中的“海棠烟雨”,所指就是海棠溪。但因廖氏兄弟的慷慨,巴南区至今还流传有这样的传说:廖春瀛字海山,廖春溶字棠溪,海棠溪名字,是来自道光年间资助义渡的廖氏兄弟。

事实上,当初为表彰廖家所作贡献,政府确实准备将义渡命名为“廖氏义渡”,但此举遭到了廖春瀛的反对。不仅如此,廖家的子子孙孙更是一直守护着先祖捐资的海棠溪义渡。当多年后,有妄人企图将廖家捐款挪用,廖氏后人硬是从县、府、道,一直告到了督察院。最后,义渡才得以被保留。

除去海棠溪义渡,重庆可查的义渡还有张家溪义渡、柳家溪义渡、猪肠子义渡、李家沱义渡、大渡口义渡、鱼洞义渡、木洞镇义渡等。其中不少,都在漫长的岁月里伴随人们两岸往来。

如今的海棠溪路标

1927年,海棠溪义渡管理所曾尝试紧跟时代,用“汽划子”(以煤炭作燃料的小型轮船,又称“小火轮”)来开办过江轮渡。可因投资太小,所购“汽划子”载客量不够,且性能差,常有故障停摆,不久便夭折。1941年,曾经规模庞大的海棠溪义渡隐入历史深处,廖氏兄弟所捐献的田产,移交重庆市与巴县作为教养事业基金,渡船则捐赠给了海棠船业公会。

重庆最早的轮渡公司

老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即便在今天,这句话也绝对算得上真理。千百年过去,依仗长江流水,重庆人捕鱼灌溉,得以自养。但在复杂的人类社群里,江水还被赋予了更多含义。

蒙昧时光,深沉长江是喜怒无常的神明,人们忌惮、恐惧,也敬重、感激。对于精明的商人,奔腾江水是最大宗的生意之一,依托这种天然的动力,他们可以通过货运和商贸,获得令人羡慕的财富。

如今的轮渡

与昼夜不停的货运码头相比,运载人流的轮渡,似乎并不那么惹眼。可着眼普通百姓,条条渡船通往的,是他们的营生、炊火,和平淡安乐的人生。从买菜上班到游乐归途,万千条生命的轨迹,化作重庆数十年的烟火众生——正如涓涓细流,汇成江河。

“陪都形胜自天成,江水滔滔绕山城。唯我轮渡应运而兴,日夜服务便利民行。”1938年元旦,重庆轮渡第一条航线——储奇门至海棠溪线路开通,重庆轮渡股份有限公司的员工们,创作出了这首《轮渡歌》。

如今的轮渡

一年前的5月,时任四川省民政厅厅长稽祖佑与建设厅厅长卢作孚,联名向省政府建议,开办重庆轮渡航线。当然,在历史上,此刻的卢作孚还有另一个更加重要的身份,那就是民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或者说,“中国船王”。

这一年,民生公司旗下已拥有46艘轮船,总吨位上万,员工近4000人,是当时国内规模最大的航运企业。就在建议开办重庆轮渡航线的3个月后,这位伟大的实业家正式出任国民政府交通部的次长。

停靠在岸边的货船

抗战爆发后,卢作孚在四川省建设厅的继任者河北衡来到重庆,召集川江航务管理处、重庆市社会局、重庆市驳渡事务所,以及民生公司等单位的负责人,商议筹备“重庆轮渡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的相关事宜。

商讨结果是,公司由官商合办,省政府出资10万元,先行开通渝中区储奇门至南岸区海棠溪的川江过江航线。原因无他,渝中区与南岸区仅一江之隔,储奇门与海棠溪则是两岸百姓往来的集中点。

如今的轮渡

同时,当时的抗战物资多从云贵两点,经川黔公路运来,而当时的海棠溪,正是公路起止点。就这样,川江航务管理处处长何静源管理的轮渡公司筹备处,向民生公司租来“民约”和“民庆”号轮船,《轮渡歌》伴随江风流水,飘扬两岸,开启了重庆轮渡的烟云80载。

储奇门至海棠溪轮渡航线开行初期,票价分前后舱,前舱要600文铜板,后舱只要400文。实行法币后,票价抹去了两个零,单位从“文”换成了“分”。2月,轮渡公司筹备处又从川江航务管理处借调“渝平号”,拖着装运汽车的驳船过江,正式开通重庆汽车轮渡。开设地,同样在海棠溪。

如今的山城

此后,轮渡公司开始大规模扩张。6月,飞凤、新恒大、慎元、新江利4条蒸汽拖轮从武汉购得,被改为轮渡,依次按数字编号;不久,渝中区朝天门至南岸区弹子石航线、渝中区朝天门至江北区觐阳门航线、渝中区望龙门至南岸区龙门浩航线,相继开通。

10月1日,重庆最早的轮渡公司、重庆客轮有限公司的前身——重庆轮渡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之后,轮渡公司虽陆续购置船只,可终因开通在抗战期间,无法完全满足人们的过江需求。

两岸繁华夜景

为躲避日机轰炸,到1939年,重庆城区仍有民渡、义渡工1132只木船。但即便如此,轮渡公司在抗战时期,仍有无法磨灭的功绩。仅1938年10月到12月,过江轮渡载客量便达百万人次,最早开通的储奇门至海棠溪航线,载客量更是接近总量的一半。第二年初夏,在储奇门码头轮渡趸船被炸毁的情况下,也依然没有阻挡这条生命线的运行。

往后的岁月里,海棠溪义渡停办,后起之秀渝工轮渡股份有限公司与重庆轮渡股份有限公司一时瑜亮。条条轮渡见证过物价飞涨的荒唐,感受过人流如织的礼赞,也在代代更迭的记忆里老去、远走。

原标题:那些年,在两江四岸的山水间,重庆人怎么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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