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商报-红星新闻消息，近年来，赴韩国美容整形的外国人越来越多，这导致韩国在整容方面的医生供不应求，也催生了美容整形行业的“幽灵医生”乱象。
据央视报道，“幽灵手术”是指术前与患者面诊确定的专业医生不上手术台，而由另一位患者从未接触过的医生实际操作的手术。这些“幽灵”医生大部分是新手医生，引发医疗事故概率高。据统计，韩国整容行业有近一半的医疗事故都与幽灵手术有关。为什么“幽灵医生”屡禁不止？近日，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对这一乱象进行了报道。
整形手术遭遇“幽灵医生”
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权泰勋（音）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你是权大熙先生的哥哥吗？”来电者询问着并称，“权大熙正在急诊室抢救，你现在能赶到医院去看看吗？”
随后权泰勋给医院打电话确认，医院则告诉他，“你弟弟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因此，权泰勋推测弟弟可能在喝酒后跟其他人打架了。在权泰勋打车去首尔医院的路上，他还准备一见面就痛骂弟弟一顿，质问他为什么要惹麻烦。
然而，权泰勋并没有等到教训弟弟的机会。当他到达医院时才发现，弟弟已失去了知觉。经过一场整形手术，24岁的权大熙下巴变得更细，他也为此付出了流了大量血的代价，以至于脸上的绷带都变成了红色。权大熙没能挺过来，于七周后在医院去世。
▲24岁的权大熙在一场整形手术事故中死亡，事后调查发现他遇到了“幽灵医生”（图据CNN）
权大熙家人称，他是“幽灵医生”的受害者。即当病人处于全身麻醉状态时，另外的人代替了原来的外科医生为病人实施了整形手术。这种做法在韩国是违法的行为。
据活动人士称，韩国蓬勃发展的美容整形行业每年的经济规模高达107亿美元。由于政府监管不力，导致工厂式的的整形医院遍地都是。在这些监管不到位的整形医院里，原本的外科医生有多个手术需要同时进行，在来不及的情况下，会寻找那些刚获得资格的整形外科医生、牙科医生、护士甚至是医疗设备的销售人员来为自己分担一点工作，所以这些没有手术资格的员工便代替了外科医生做手术。
根据韩国相关法律规定，下令或实施未经许可的医疗行为，主要责任者将面临最高5年的监禁或5000万韩元的罚款。如果“幽灵手术”是由一个有执照的医生开展，他可能将面临故意伤害或欺诈的指控。
但实际上这些罪行很难被证明。许多实际操刀的“幽灵医生”并没有记录他们的工作，诊所和医院也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律师们表示，即使案件进入法庭审理阶段，“幽灵医生”们最后也很难被重判。这使得很多诊所有胆子继续开展这项违规操作。
但权大熙的这起案件还是引起了那些习惯了“暗箱操作”的人的关注。因为权大熙的家人不仅对涉事医生提出了刑事指控，还要求政府修改法律以保护韩国美容整形者的权益。
大学生动下颌角手术不幸丧命
权大熙是一个阳光而谦逊的大学生，他的家人都认为他十分孝顺。在其母亲生日时，权大熙会为母亲做酱汤。哥哥权泰勋说，弟弟是一个很有成就的人，就是对自己的长相没有信心，一直相信整形手术会让他获得更大的成功。
在权大熙死之前不久拍摄的照片中，专门用软件修了自己的脸，让自己看上去拥有偶像那样的V型尖下巴。权大熙的哥哥和母亲曾多次劝说他不要去做整形手术，但他根本听不进去。权大熙悄悄地去了首尔市江南区的一家著名诊所做下颌角手术。据悉，该诊所最擅长的项目之一就是下颌角手术。
2016年9月8日，权大熙在这家诊所接受了下颌角手术。这是一种在东亚地区很流行的手术，手术时间通常需要一到两个小时。据权大熙的母亲李娜根（音）透露，这场手术花了650万韩元。
然而，权大熙的手术并没有按照预期的方向发展。出血过多后，在手术台上的权大熙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第二天上午9时许，权大熙的手术医生来到医院。他告诉权大熙的家人，手术一切正常，甚至还提供了手术室的监控视频来证明这一点。尽管韩国政府并未明确要求所有诊所这么做（安装监控视频），但有些诊所为了增加大众的信任，会提供相关视频。
权大熙的母亲说：“我觉得自己需要这个证据。”于是，她把这个记录手术过程的视频看了不下500遍。录像显示，手术开始于下午12时56分，当时整形医生开始切割权大熙的颌骨。三名助理人员也在手术室。一个小时后，整形医生离开了手术室；半小时后，另一名医生走了进来。可见，在这当中近半小时的时间里，手术室里根本没有一个医生，只有助理人员在场。
权大熙的母亲看到，虽然医生切开了儿子的颌骨，但是他并没有完成手术，剩下的大部分手术是由后来的另外一名医生完成的。权大熙的家人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位没有整形外科手术资质的普通医生，最近刚从医学院毕业。但是诊所的广告上却明确写着，主治医生将从头到尾进行整场手术。
人死之后诊所照开不误
权泰勋认为，“我弟弟很相信那个医生，所以决定选择在那家诊所做手术。”
根据监控录像显示，手术终于在下午4时17分结束，整整用了3个多小时。韩国整形外科医师协会前法律部主任金圣宇（音）表示，一个经验丰富的整形外科医生通常只需要1个半小时或者更短的时间来做一场下颌角手术。
手术结束后，给权大熙做手术的两位医生都各自回家了。由于权大熙流血过多，便一直由护士负责照顾。李娜根说，她对儿子的这段手术录像内容感到十分震惊，当权大熙躺在那里流血时，助手们正在补妆或看手机，根本没人理他，相关医护人员总共拖了13次血淋淋的地板。对此，医疗专家在评估这段手术录像时表示，权大熙的失血量可能是医生说的三倍多。
李娜根很生气，她表示，“我不认为这个‘幽灵医生’检查过我儿子究竟流了多少血。三个医生中，只有一个人检查了他的出血量，但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李娜根说的三个医生指的是，整形外科的医生、“幽灵医生”以及麻醉师。
最终，权大熙不幸去世了，但这家诊所依然在正常营业，并宣传说“过去14年没有发生过任何一起医疗事故”。相关报道显示，去年该诊所关门了，但不知道具体原因。
缺乏法律保护
权大熙的家人想追究相关责任人的法律责任，但他们很快发现，围绕“幽灵医生”问题的法律是薄弱和不完整的。
韩国最高法院于1974年批准整形美容作为一种医疗实践存在，并于第二年要求所有从事整形美容的外科医生都必须通过相关考试才能开展手术。到2014年，韩国政府终于意识到了“幽灵手术”的存在。2015年，一群韩国整形外科医生要求韩国医疗卫生部门加强行业监管，要求外科手术医生明确记录究竟是谁做的手术，并在诊所安装监控摄像头记录手术的全过程。
▲现在在画面上看到的是,一家整形外科医院进行“幽灵手术”的监控录像。
据韩国SBS电视台报道，韩国的民间团体开始自发组织起来监控“幽灵手术”。韩国整形外科医师协会也成立了特别工作组，来调查“幽灵医生”的执业情况。2018年韩国政府修改了相关法律，加大了对“幽灵医生”处罚力度。但同年发表在医学杂志《外科治疗与研究年鉴》的一篇论文提到，2018年韩国的“幽灵医生”活动依然很猖獗。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韩国外科医生告诉CNN记者，他从2012年开始在韩国最大的一家整形外科医院工作，现在他已经离开了那里，因为他不愿意生活在罪恶中。上述韩国外科医生说，他经常被要求替补主治医生做手术，并描述了替补人员如何在地下室等待，直到他们被叫上来为病人做手术。他说，像他们这样的替补人员都不会出现在诊所的官网上，那上面只会记录受人尊重的外科医生，并告诉患者手术全程都是由这些著名外科医生进行的。这位医生还透露，像权大熙那样的许多面部整形手术基本上都是由代替者进行的，主要是牙科医生。
▲在巨大利润的刺激下，韩国整形行业“幽灵医生”现象非常猖獗（图据CNN）
高利润被认为是导致这一乱象屡禁不绝的原因。此前央视报道，韩国是世界上整形人口比例最高的国家，每一千名韩国人中，就有13.5人接受过整形手术，韩国整形市场规模在2017年就突破了5万亿韩元（约合300亿元人民币），占到全球整形市场的四分之一。据去年医学杂志《美容整形外科》的一篇文章，在新冠疫情爆发之前，韩国每年吸引成千上万的外海整形游客。据韩国统计局统计，仅首都就有561家整形外科诊所，
西澳大利亚大学韩国研究副教授乔·艾尔文·黄表示，知名的外科医生经常利用K-pop明星或名人来宣传他们的诊所。但在繁忙时期，有些医生无法应付数量暴增的病人，特别是明星医生也需要与新客户进行会诊的时候，“这些例子就是在这里出现的。”乔·艾尔文·黄说。
“幽灵医生”是诊所通过让一个不知名的医生来掩护明星医生实际做手术来实现利润最大化的一种方式，即使这是不合法的。这种做法之所以存在，一方面是因为年轻而缺乏经验的新手医生可以找到工作并获得经验，另一方面，诊所则通过雇用这些新手医生动手术，来降低运营成本。这样诊所就可以接纳更多病人，进行更多手术。
据韩国消费者署称，并非所有“幽灵医生”实施的手术都会出现事故。但在2016年至2020年期间，有226人在手术中受伤、术后出现副作用、需要换血或因手术死亡，不过该署没有具体说明死亡比例和方式。
患者可能不知道他们的手术是由“幽灵医生”进行的。“幽灵医生”可能不会在病历上注明他们参与了手术，而且许多手术室都没有摄像头。权大熙家人的律师朴浩和认为，因为上述原因任何指控都很难被证明。
乔·艾尔文·黄认为，如果受害者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可能不愿意挺身而出，因为他们可能会感到羞耻。前文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整形外科医生说，如果受害者确实提起法律诉讼，他们通常会和诊所达成庭外和解。这意味着如果他们获得了赔偿，就得签署保密条款。
推动“权大熙法案”的通过
目前尚不清楚有多少此类案件已提起诉讼。但是，在法院起诉案件后，韩国卫生部可以对医生处以进一步的停职处理。根据执政党立法委员权智成办公室提供的数据显示，从2015年至2019年，执法部门对下令进行幽灵手术的医生实施了总共28个行政处分。五人失去了执照，其余人则暂时中止了执照。
执政党立法委员权智成的办公室称，一名要求护士至少进行90次眼睑或鼻子整形手术的外科医生被停职三个月。该办公室补充说，另一位命令医疗器械公司员工和一名护士对脊椎盘症患者进行至少58例手术的医生被判停职三个月。
韩国卫生部高级副主任朴在佑在接受采访时对CNN说：“立法者正在通过修改相关法案来加强对医生的行医资格管理。卫生部已经同意了拟议的法案。由于幽灵手术或替代手术是秘密发生的，因此很难统计数字到找或当时的情况。”
尽管如此，权大熙的家人还是决心寻求正义。他们对诊所提起民事诉讼，指责该诊所疏忽大意，因为它没有解释手术的危险，并且没有采取适当措施挽救患者。在2019年5月，权大熙家庭获得了4.3亿韩元的赔偿金。这是基于以下假设：如果权大熙活着，他会一直工作到65岁，从而赚取平均体力劳动者的收入。
现在，与权大熙案有关的三名医生面临在工作过程中过失杀人罪的刑事指控，另外两名医生和一名助理面临无牌医疗行为的指控，而一名医生因在广告中夸大其词而面临违反医疗法的指控。
权大熙的母亲李娜根说，“医疗事故的受害者一般都不想提起诉讼，因为他们知道这将是很大困难和挑战。医生也知道受害者要证明出了什么问题是多么困难，所以他们公开地告诉受害者‘提起诉讼也没用’。我从遇到的其他许多受害者那里都听到了这一消息。”
▲权大熙的母亲开始在首尔议会大楼外开展维权行动（图据CNN）
多数时候，李娜根会站在首尔的灰色议会大楼外，她已成为行业变革的重要倡导者。李娜根和丈夫已经退休，他们在儿子去世后移居首尔开展维权斗争。每天，李娜根都会举着牌子，要求当局通过一项法案——诊所在进行整形手术时，必须进行监控记录。该法案被称为“权大熙法案”。
推动在手术室安装摄像头
李娜根表示，“如果没有监控录像，我将无法揭露（权大熙去世）真相。”她希望，医生如果犯下某些罪行（例如谋杀或误杀），政府要永久吊销其执照。
也有其他人正在努力改变，包括一些立法者也在推动“在手术室中安装监控录像”。
2018年，京畿道成为第一个在所有政府运营的手术室中安装监控摄像的地方。时任京畿道知事的李在明希望在全国所有的医院和诊所中使用它们，用来对付“幽灵医生”，并制止包括麻醉后性侵、殴打患者在内的其他行为。
“从患者的角度来看，即使提起诉讼，也几乎没有证据能证明医院有过失。因此，在手术室中安装监控至少可以防止不当行为，例如幽灵手术或性侵犯。”李在明的办公室在一份声明中表示。
原标题：韩国“幽灵医生”屡禁不止？美媒：整形者生命处于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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