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洞子崖墓石刻对联考辨

洞穴一角     周晓东  摄

咸丰收（左）正在访拓     周晓东  摄

高洞子墓群外貌     周晓东  摄

石刻对联拓片

咸丰收

山东莒南人，客居昌州。现为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华辞赋社社员、子曰诗社社员；喜传统文化，爱诗词书法之雅、嗜金石古籍之美，偶有诗联获奖并被多地刻挂；编著有《幼儿文学阅读与指导》《明代联话笺注》《江津莲花石诗文辑注》《明联三百副》等著作。

重庆市永川区板桥镇高洞子崖墓群，作为西南地区一处有明确纪年的墓葬历史遗存，较好地留存了宋代摩崖墓葬的形制，为研究我国宋代墓葬提供了丰富的石刻文献史料。同时，该崖墓群主墓墓门两侧的一处石刻文献，也为中国对联史的实证性研究提供了确凿可信的石刻史料，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价值。

一、高洞子崖墓群现状

高洞子崖墓群位于重庆市永川区板桥镇高洞子村高洞子社一山坡，中心地理坐标为N29°29′30.6″、E105°55′47.4″，海拔三百零三点二米。该崖墓群于一九八七年永川三教区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时发现，二〇〇〇年被公布为第一批重庆市文物保护单位。

高洞子崖墓群分布在长约十二米，高二点五米的浅红色沙质石岩壁上，坐北朝南，自东至西横向一字联排，一大两小，共三座，为西南地区较为罕见的南宋晚期仿木结构单室崖墓群。墓群通高二点五米左右，宽三点五米，长四米左右。东侧之主墓平面呈弧形八边形，穹顶高二点六米，为三形制中最大者。主墓南向面为墓门，墓室中其余七面没壁开龛。其墓室内以浮雕技法刻之，仿古代建筑形制雕刻有斗拱、立柱、壁龛、藻井等，且点缀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羽人、仙鹤、天鹿、麒鳞、天龙、牡丹、荷花、瑞草等若干饰物。其余二墓小于主墓，形制大体相当，且只在三壁开龛，穹顶为圆环形花卉图案，两侧分饰以祥云，雕刻较主墓简约。

二、高洞子崖墓石刻文献与我国最早的对联实物

挽联是对联的门类之一，是类似挽歌、挽辞、挽诗之类的抒情性文辞，是文学随时而变的产物。目前来看，最早的对联就是对仗文辞与庆贺、哀挽之事结合而催衍生出来的。《宋史·列传》第一百一十九《宗泽赵鼎》记载有赵鼎自书铭旌一事：“鼎遣人语其子汾曰：‘桧必欲杀我。我死，汝曹无患；不尔，祸及一家矣。’先得疾，自书墓中石，记乡里及除拜岁月。至是，书铭旌云：‘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遗言属其子乞归葬，遂不食而死，时绍兴十七年也，天下闻而悲之。”元马端临在《文献通考》中也记载了此事：“陆游曰：‘忠简谪朱崖，临终自书铭旌曰：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赵鼎， 字元镇，号得全居士，南宋解州闻喜东北（今山西闻喜礼元镇阜底村）人，与李纲、胡铨、李光并称为南宋四名臣，为南宋中兴贤相之首。赵鼎在南宋绍兴年间几度为相，后因反对和议，为秦桧所构陷，罢相而出知泉州，寻谪居兴化军，移漳州、潮州安置，再移吉阳军。赵鼎在吉阳三年，知秦桧必欲杀己而后快，于是便不食而卒。他临死之前，自书铭旌： “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这是目前我国有明确记载的最早的哀挽类对仗文辞。

无独有偶，上世纪八十年代，福建地区也出土了类似的有对仗文辞的铭旌实物，再一次证实了南宋铭旌已经开始使用对仗文辞。一九八六年七月初，福建省福州市鼓楼区杨桥西路茶园山小学在改造学校操场时意外发现了一处南宋的无名氏墓地。该墓中出土了大量的珍贵文物。在这些出土的文物中，唯一能证明墓主人身份的就是几对铭旌。这些铭旌上写着的就是当时的人们祭奠逝者的挽词，其内容如下：

铜竹昔时膺凤诏；风云他日趣鳌头。

军民上下咸思德；赏罚分明善用人。

正直忠良摩万姓；宽仁骨鲠劳三军。

军民揾泪持杯送；无福登消好帅君。

在这四副铭旌中，“铜竹昔时膺凤诏；风云他日趣鳌头”“军民上下咸思德；赏罚分明善用人”“正直忠良摩万姓；宽仁骨鲠劳三军”属对工稳，且“正直忠良摩万姓；宽仁骨鲠劳三军”“军民上下咸思德；赏罚分明善用人”落款处分别缀有“城南市水陆街叶文兴”“城南左隅第一队住人蔡明德拜上”字样。丧葬之礼用铭旌，自古有之。《周礼·春官·司常》记载道：“大丧，共铭旌。”古代丧俗礼仪规定死者下葬引灵须用绛帛粉书死者官阶、称呼等，谓之为铭旌；大敛时﹐铭旌悬之于灵右，葬时取下加于柩上。福州市茶园山南宋墓葬中的铭旌似乎也隐约证实了这一点。李文郑、陈竹二先生曾在二〇一一年二月二十五的《中华楹联报》发表了《最早的对联实物》一文，对福州茶园山南宋墓葬出土的这几幅铭旌加以考索辨析，认为这三幅写有对仗文辞的铭旌就是我国最早的对联实物。

在探知高洞子崖墓群有类似石刻对联的消息后，笔者在二〇二〇年八月与张昌华、卢国俊、周晓东、邓成红等几位先生一起考察了高洞子崖墓群，有了令人欣喜的发现：高洞子崖墓群主墓不多的石刻文字，即提供了该崖墓较为明确的开凿信息，同时也为中国对联史保存了弥足珍贵的哀挽类对联史料。该墓群主墓墓门左右两侧若柱形门对，下部点缀以莲花纹饰，上部饰以兽首，左柱刻“山山水水重重复”，右柱刻“子子孙孙世世贤”。主墓正龛之寿堂左右立柱亦刻有文字，其左柱中部阴刻有“南阳氏天凤郎寿堂”，右柱中部阴刻有“大宋开禧春造记匠（宜）”。高洞子崖墓群主墓正龛右柱中部阴刻的“大宋开禧春造记匠（宜）”表明此崖墓的开凿时间应在大宋开禧年间。开禧为南宋宁宗赵扩所使用的第三个年号，使用时间为开禧元年正月一日（即一二〇五年一月二十二日）至嘉定元年正月一日（一二〇八年一月十九日），共使用了三年。“大宋开禧春造记匠（宜）”虽然没有标明此崖墓群开凿于开禧何年份，但据笔者推测或为开禧元年所建造，应该是公元一二〇五年前后，否则一般会按照惯例标注开禧二年、开禧三年字样。而福州茶园山南宋墓葬铭旌上面有“端平乙未”的文字字样，“端平”是南宋理宗赵昀的年号，“乙未”是公元一二三五年。也就是说，福州茶园山南宋墓葬铭旌对联明确的出现时间应该是公元一二三五年。两相比较之下，明显是高洞子崖墓群主墓石刻对联早于福州茶园山南宋墓葬铭旌对联。

由此可见，重庆市永川区高洞子崖墓石刻对联出现时间远远早于福州茶园山南宋墓葬铭旌联出现时间。重庆市永川区高洞子崖墓石刻对联应为我国现存最早的对联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