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巨贪：西安一城中村村主任受贿5100万

5月7日，陕西省高院公布了“2018年度陕西法院十大审判执行案件”，“于凡案”位列其中。

该案上一次见诸媒体是在4年前的2015年5月下旬。中纪委机关报《中国纪检监察报》披露，西安市东滩村（社区）村（居）委会原主任于凡利用拆迁单笔受贿5000万。消息刊出，一时震惊全国。

该案一审后，于凡和公诉人分别提出上诉、抗诉，二审法院确认于凡受贿5100万，并向两名公职人员行贿180万元。

上游新闻（爆料微信号：shangyounews）记者查阅发现，围绕着108.543亩建设用地的争夺和5100万的好处费，这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村主任，作案手法复杂而又隐蔽。

村民：村主任很霸道也贪心

陕西省西安市雁塔区丈八街道东滩社区位于西安市西三环以西，周边分布多个科技产业园，属西安高新科技中心之一。

14年前这里还是个村庄。2005年，33岁的村民于凡经过换届选举成为了东滩村的村主任，负责村里大小事务。

对其如何当选，如今众说纷纭。但当选后10年间，于凡未曾离任。若不是2015年1月于凡因涉嫌受贿罪被抓，一些村民猜测，可能今天于凡还是村主任。

在东滩村，于凡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于建军。

“霸道”和“贪心”是多名村民对其共有的描绘。村民们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当年村北要建一栋楼，村支书和一些村民反对，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但之后楼还是建了。

多名村民认为，于凡的“霸道”和“贪心”也为他入狱埋下了祸根。

但也有村民觉得，于凡是个“好村长”，他“为人和善，好打交道”，曾给村里70岁以上老人每人每月发放100元生活补贴，给村里办活动，搞卫生，逢年过节也发米发面。 

2009年前后，东滩村将拆迁的信息已传开。

据国土部门出具的信息显示，在城中村改造过程中，为保障失地农民权利，2010年2月23日，西安市人民政府同意将锦业路以南、西三环以西已征为国有的108.543亩国有建设用地划拨给东滩村，用于建设村民住宅。

得知此消息的任某与于凡取得了联系。

▲于凡案一审判决书。

村主任向地产商索要5000万

任某与于凡认识于2003年，二人关系密切，彼此有过借贷等资金往来。

2008年，任某成立陕西凯信投资担保公司（以下简称凯信公司），因担心自己成立投资担保公司，影响煤炭业务的融资。任某曾借用多人身份证件，其中就有于凡弟媳父亲的。

从2008年4月至2009年4月，任某先后三次通过借款等方式，将凯信公司的注册资本从500万虚增至1亿元。

多年后，任某告诉审判长，2009年八九月，他提出联合建设东滩村的想法后，于凡向他提出索要5000万的好处费。

任某和朋友何某商议后认为，即使如此，房屋开发后还有利润，于是同意了于凡想法。

2010年1月19日，东滩村村委会与陕西卓立实业有限公司（简称为卓立公司）签订《合作开发合同书》，联合开发该村132.37亩（净用地108.543亩）国有土地。合同约定，由东滩村提供108亩国有土地使用权，卓立公司投入全部建设资金，联合开发“锦尚名城”住宅小区。

很少有人知道，在这份合同签订之前的一个月，于凡、任某和何某等人围绕着5000万的好处费经过了一系列复杂、繁琐的公司股权变动。

▲陕西省高院公布“2018年度陕西法院十大审判执行案件”，“于凡案”位列其中。

股权变更后拿到好处费

任某告诉审判长，2009年12月，他出资2000万成立卓立公司。卓立公司法人为任某，凯信公司占该公司90%股份，另10%的股份是任某一员工的身份信息。

为保证好处费能落实，任某将凯信公司交给于凡管理，由于当年该公司注册时，用的是于凡弟媳父亲等人的身份信息，该公司已为空壳公司，于凡为实际控制人。

此后，于凡又用其战友妻子的身份信息，以200万的价格取得任某员工10%的卓立公司股份。事后证实，这笔股权变更没有实际资金往来。

任某和何某告诉审判长，当时他们资金紧张，一时拿不出5000万好处费给于凡，经商议，先期付给于凡2000万好处费，于凡同意。此后，一系列股权变动开始。

2010年3月22日，何某支付200万元，获取于凡战友妻子所持卓立公司10%的股权。

同日，何某又向凯信公司转账780万元，取得卓信公司39%的股权，任某以1020万元支付给凯信公司，取得卓信公司51%的股权。

至此，卓立公司持股比例为：任某51%，何某49%，于凡成功拿到2000万元好处费。

在会计记账时，分别以借款、还款记账。

▲东滩社区。摄影/上游新闻见习记者 贾晨

开发商：没村主任配合，工程没法完成

任某和何某告诉审判长，项目正式开工后，施工过程并不顺利，因为还有3000万元好处费没给，于凡多次利用村主任的身份影响施工。

为了保证能拿到剩余3000万元，2010年10月20日，任某将卓立公司25%的股权以500万元价格转让给凯信公司。但事后证实，双方并无资金往来。

公诉人指控，2012年8月28日，卓立公司再次向凯信公司转款3000万元，凯信公司未对该款项进行账务处理，而是按照于凡的授意，以凯信公司名义与西安科技商贸职业学院（以下简称商贸学院）签订《短期借款合同》，将3000万元出借给商贸学院。

何某告诉审判长，3000万元转账后，于凡打电话说5000万收到了。

2014年，凯信公司从卓立公司彻底退出，无任何股权。

收到5000万元好处费后，于凡担心出问题，就找任某和何某签了一份股权转让合同，股权作价5000万元，合同显示签署时间为2010年3月份。这份虚假的股权转让合同，是为了掩盖于凡收取5000万元好处费的事实。

任某告诉审判长，之所以给于凡5000万元好处费，因为于凡是村主任，没有他的配合，工程施工没法顺利完成。

社区存质量问题又索要100万

2013年7月左右，“锦尚名城”项目部分房屋交付，但部分村民在装修过程中发现房屋存在渗水等质量问题。

于凡安排村干部从中协调，要求卓立公司予以解决。期间，施工方中铁西安公司对问题房屋进行维修。中铁西安公司副经理回忆，于凡提出要300万元赔偿，他们公司认为不是质量问题，未能达成一致结果。

卓立公司在办理“锦尚名城”项目土地过户手续时，需要东滩村予以配合，但于凡以房屋存在质量问题为由拒绝。后经商议，向卓立公司索要100万元赔偿款。

2014年1月23日，卓立公司以代中铁西安公司支付工程款的名义，向于凡所控另一公司转款100万元。

法院调查显示，中铁西安公司曾赔偿3名村民共计1.95万元。但于凡从未给过三人房屋质量补偿款。

▲陕西省高院新闻发布会现场。

向两名公职人员行贿180万元

于凡还交代，作为村主任的他曾向两名负责拆迁的公职人员行贿。

时任丈八街道办副主任徐炳文（已判刑）曾担任拆迁安置工作领导小组领导小组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

2010年3月，保利（西安）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保利公司）委托丈八街办实施“丈八北路住宅小区土地一级开发项目”征地拆迁工作。

2012年上半年，丈八街办陈林村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顾某，为获得拆迁补偿，在该村租赁一块20.5亩地土地种植苗木。徐炳文得知此事后，担心影响不好，让顾某将苗木转让给于凡，于凡支付转让款305万元。

2012年下半年，在补偿时，徐炳文给保利公司现场负责人打招呼，要求给予关照。

2013年1月23日，该公司支付苗木补偿款754.46万元。此后于凡拿到了余款525万元。

于凡为感谢徐炳文帮助，提出给徐70万元感谢费。3个月后，徐炳文投资商铺，让于凡转款40万元。

胡小芬（已判刑），时任西安市高新区征地拆迁第二办公室副主任。2012年9月，于凡与其联系，请求将卓立公司代缴的土地出让金以土地补偿款名义返还东滩村，并请求胡小芬再帮东滩村多争取资金，许诺事成之后给其感谢费100万元。

胡小芬向有关部门汇报了土地补偿款返还事项，并提议以地面附着物补偿差价的名义向东滩村拨款。

2012年10月9日，西安市高新区土地储备中心将土地补偿款3345.3147万元和地面附着物补偿差价292.6万元两笔资金拨付东滩村账户。2013年初，于凡在西安曲江绕城高速公路出口处，用苹果箱装了100万元送给胡小芬。

2013年底，于凡请求胡小芬帮东滩社区申请一些经费。胡小芬让于凡以东滩社区信访维稳奖励款的名义向高新管委会申请，并承诺尽量争取，于凡许诺事成后给其好处费。

2014年1月16日，西安市高新区管委会专项问题会议决定给东滩村两委会支付105万元奖励费，2014年1月26日高新区土地储备中心向东滩村转款80万元。

后于凡在胡小芬办公地点附近送给胡晓芬40万元。于凡两次向胡小芬行贿共计140万元。

此案一审判决后，西安市检察院提起抗诉，于凡提起上诉。于凡上诉称，他不是凯信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对卓立公司向凯信公司转款5000万元不知情，也没有占有该笔款项。卓立公司支付100万元工程款，属于民事行为，一审认定为其受贿的证据不足。他向徐炳文、胡小芬行贿是为了东滩村的利益，他本人没有谋取非法利益，故其行为不构成行贿罪。

陕西省高院二审认定，于凡的受贿数额为5100万元，并以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行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3年，并处没收财产200万元、罚金20万元；非法所得赃款5100万元依法没收、追缴后上缴国库。

上游新闻见习记者 贾晨